第3章
  男人身形高大,体型健硕,锦璨把他驮在后背时,还悄悄比划了下,对方的肩宽而厚,和自己对比起来,多了一个横掌的宽度。
  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才让她坚持下来的。
  她燃起篝火,拿起贡台上的破碗准备去外头舀一捧雪回来烧滚给男人擦干脸。
  “别走…”
  手腕被莫名拉住,林锦璨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灼烧。
  林锦璨怕人半路跑了,或者清醒后反咬一口,走之前将他的手脚捆住,
  她弯着腰,将厚重的披风在男人身上铺开,垂落在胸口的发丝不知不觉地挠着男人的脸,忽然,她感到后腰一沉。
  几番挣扎后,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坍塌了下去。
  男人的鼻息近在咫尺,若非她梗着脖子,她现在一定就吻下去了。
  “……”
  这人怎么能这样对他的救命恩人呢?
  “对不起你…”
  圈主她的手臂又将她搂紧了,林锦璨才要一个巴掌落下,忽然瞥到他眼角凝结出了颗泪珠,慢慢滚落。
  林锦璨惊喜。
  男人的眼泪,她的兴奋剂。
  她自幼就有个怪癖,最喜欢看漂亮男人哭了。
  林锦璨心里柔软了下来,她舔了舔唇,壮着胆子用指尖抚过他下颌,随后用袖子蹭了蹭他的脸。
  她想套出些信息来,便温柔试探:“…对不起我什么啊?”
  搂住她的人不言语,沉默片刻后,只吐出三个字。
  “娘,狸奴…”
  “……”
  原来是想娘了,但狸奴是谁,是一只猫还是谁的乳名?
  她微叹,也对,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林锦璨转身出了破庙。
  *
  耳畔战鼓轰隆,眼前尸山血海,凹下去的土壤里储藏着温热的血,悬崖上穷途末路,战马被银枪削断马蹄,连着马背上的人一起往山崖下栽去。
  “殿下!快走…”
  “阿昭…换个身份活下去,别留在这里!”
  男人胸口一沉,坠落的瞬间,风鼓动着耳膜。
  梦里,一会儿是金戈铁马尸山血海,无数刀光剑影直逼他而来。
  又一会儿是满血的床榻和暴雨天小姑娘模糊的脸。
  种种,旋涡似的把人吸入深渊。
  窒息感涌上心头,慢慢的,四周没有了声音,接着就是一丝滚烫毒辣的液体灌入他口中。
  他不知道是什么,只防备的往外吐。
  “你不要哭了…我在这里,别怕。”
  一瞬间,感觉脸颊枕着什么柔软的东西,透过那层布料,他听见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脖子被东西覆盖住,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谁在抱着他?
  他厌弃退避,却怎么也逃不出那魔爪,只知道心脏千刀万剐似的疼。
  身体一颤,他猛然睁眼,四周明亮,神佛俯瞰众生。
  这是个破庙。
  他转动着脖子,余光终于瞥见抱着自己的一抹鹅黄色身影。
  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闭着,一只手臂搂着他,脑袋因太困了歪斜着,下巴靠在他额头上。往下看去,那膝盖处的裙摆上还沾着干涸发黑的血。
  冷冽的馨香萦绕在鼻尖,冲散了血腥味,他垂首,发现自己的手正环着小姑娘的腰不放。
  “……”
  他愣住,瞬间收回。
  *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她如往常一般给男人擦身子,喂药喂食物后,又做了竹签去附近捕了几只雪兔回来。
  干了几番体力活下,身子累极了,这一坐就开始打着瞌睡。
  她打了个哈欠,仔细端详了怀里的男人,与其说眼前之人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少年。
  少年银冠散落,如墨发丝随意铺在她身上,他的皮肤微微呈小麦色,但不黑,眉眼舒朗,薄唇微抿,高挺的鼻梁在外头的阳光照耀下在他侧脸投下一道阴影。
  为了让伤口透气,锦璨让他的上衣只是虚敞开,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是从喉结处一直到肚脐的。
  那些地方不是脂肪,而是精瘦有力肌肉,视线向下,少年线条流畅的小腹处被交叉的纱布半裹着,被斑驳的血迹染了红颜色。
  她舔了舔嘴唇,小鹿似的眼睛朝少年脸上瞥了眼,内心挣扎了下,还是忍不住上手试探着戳了几下痒痒肉。
  人是救活了,但还是没反应。
  于是,她终于放下心来,把宽大的袖子攥到手心,抬起指尖轻轻地放在上面,像羽毛似地轻扫了几下。
  暖暖的,有种干净的磨砂感。
  摸起来很舒服,林锦璨难得心情好转。
  “摸够了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林锦璨吓了一跳,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不过好在她提前防备,把人捆住了。
  “呀,你醒了?”
  “…对不起,这件事你不要同别人说好不好?”
  “同别人说什么?”
  男人冷笑起身:“说你一未出阁的小姐,却对男人的身子感兴趣?”
  “男人的身子?”
  林锦璨瞪着水灵灵的眸子:“我没有…我不许你这样说我!”
  男人见她耳根子红了,嗤笑一声:“好,不说了。”
  地上的人安静了片刻,态度转变,眼神忽然柔和了下来,他唤了声:“女公子。”
  林锦璨手臂一麻:“怎么了吗?”
  “若觉得不够,可以继续。”
  锦璨却也没想到这男人玩这一出,她诧异道:“可以吗?”
  “姑娘心地善良救了我,我应尽量满足姑娘才是。”
  “……”
  想是想,可这哪里好意思?
  林锦璨不信男人的话,脱口而出:“那碰哪里都可以吗?”
  “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林锦璨清了清嗓子,捂着脸羞涩扭捏:“嘿,我才不要,你这登徒子怎能这样说话,羞羞脸…”
  男人见小丫头红了脸,眼眸微眯眼,他有些捉摸不透:“那你要什么?银子?”
  少女摇头。
  “名贵的胭脂水粉?”
  林锦璨迫切想结束对话,但又妨碍于这娇柔小姐才不过及笄的年龄,她点头如捣蒜:“嗯…”
  男人冷笑,嘴上却哄着:“好,那等我出去,你要什么款式我都给你买,现在,就先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好不好?”
  “……”
  说了半天,就是诱惑她把绳子解开?
  林锦璨这次很真诚:“不行,我害怕你是坏人…”
  男子听罢笑道:“怎么会呢?我叫…顾兆,家里排第三,是…”
  他忽然想到东宫赴死前曾给他的令牌。
  这姑娘定是看到了。
  “是…太子的护卫,那日替主子办公务却不幸遭刺客追杀。”
  林锦璨眸光一转,这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
  自称顾兆的男人,直起身体后靠在她肩头依赖着她,问道:“姑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里被官兵封了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林锦璨感到肩膀一沉,男人却再未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滚烫的额角不介意地触碰到她的皮肤。
  她的心脏莫名一沉。
  是啊,她应该说她是谁?
  一个深闺女子出现在万籁俱寂的雪林里,太诡异了。
  还有,她杀管家何歧时到底有没有被他看到?
  他会不会也在演?
  第3章 雪崩“我们要完蛋了…”
  是附近猎户的孩子?
  还是同长辈来幽州做贸易,不幸走散了?
  林锦璨一顿,这些明显都是他认为她会说出的拙劣
  借口。
  都不可行。
  她最为一个细作,谎话越少越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一部分真可以查证的真话。
  可她要嫁的谢氏仇家众多,虽手握重权力,却也是高处不胜寒,是千机阁的宿敌。
  谢氏背叛东宫与端王走的近,这两者势不两立。
  顾兆是东宫的人,她是谢家儿媳。
  若抓了她去当人质怎么办?
  如今老国公年事已高,谢氏当家的是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原配所出的三公子。
  四年前,锦璨第一次出师,得到的任务便是在谢三公子手里抢人。
  她记得那天是上元节,灯影幢幢,人群熙攘,谢三公子戴了副獠牙面具,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即使看不到脸,也可推断出谢三公子是个好看的男人。
  可惜越迷人的东西越危险。
  她经验不足任务暴露,与谢鹤徵交手时被他打到只剩半口气,若非师父相救,她早就死在了谢鹤徵的酷刑之下。
  回忆起密室里的刑具和皮肤上绽开的血肉,林锦璨不由得一颤,顿时如芒在背。
  日后与谢鹤徵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推骨使容貌改变,连皮也用洗髓丹换去,但,她还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