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就好,那些人可都是我花了重金请来的刺客,我就不信千机阁此番会失手。”
  …
  街道花灯如海,灯影幢幢,彩旗猎猎,百姓皆着盛装,仿佛都踏着光影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里走着。
  一间厢房里,菱花镜前,站着一身姿飒爽挺拔的女子,她浓密的乌发用红绳利索束起,方才穿的红襦裙白袄子,也换成了一身苍蓝色劲装。
  林锦璨的个子不算矮,站在谢鹤徵那样高大的人身边也只是比他矮一个头而已。
  这身男装自她成为林锦璨这个身份后便很少穿了。
  “接着。”
  谢鹤徵屈膝坐于案边,他抬起搭在膝盖上的小臂,拾起其中一只面具扔给林锦璨。
  林锦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面具:“……”
  她的不能用丑和狰狞来形容,而是滑稽。
  面具呈惨白色,腮上两朵淡黄,眉毛不是平的而是如剑般往眉心竖着,两颗眼珠子一边站岗,一边放哨,鼻子是猪鼻子,嘴跟中风了似的歪斜到一边。
  再看看谢鹤徵,是一副帅气的獠牙面具。
  “我不要这个。”林锦璨把面具摔在案上。
  谢鹤徵撑着脑袋笑道:“那你要哪个?”
  “和你换。”
  “不要。”
  这可是他故意给林锦璨挑的。
  林锦璨听罢轻哼,一边往外走:“那我就不和你去了,我要铺好被子等我的如归哥哥回家去。”
  才走出几步,林锦璨的腰一紧,随后她的肩头被翻过来,整个人被谢鹤徵摁到雕花镂空门窗上。
  林锦璨内心不慌不忙,这样的场面她见的有点多。
  “走开。”
  少年双手抱胸,片刻后把她的脸掰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
  秋波眉,桃花眼,观音痣,微圆润的下巴。
  她都没有。
  谢鹤徵双眸微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什么?”林锦璨怔住。
  谢鹤徵指尖绕着她发带,一只手不断捏着她的脸和颌骨:“问问而已,你慌什么?”
  林锦璨蹙眉,定是这身装扮让他想起了五年前咬他的女贼。
  她推开谢鹤徵哼道:“怎么会?你这样众星捧月的人,我一个养在乡下的庶女,哪里见得着您这尊大佛呢?”
  “莫非你对我这样不同,是见异思迁,透过我看到了某位粉红佳人了?”
  谢鹤徵淡然一笑:“不算什么佳人,一个恬不知耻的毛贼罢了。”
  林锦璨冷哼,用力剜了眼面前这张笑眯眯的脸:“真是笑不死你。”
  分明是骂人的话,可从少女水润透亮的榴唇中吐出,在旁人眼里看来是娇嗔。
  “今天是我的生日,没有礼物就算了,还咒我死?”谢鹤徵站在林锦璨身后,帮她把面具的绳子系好。
  “陪葬,陪葬……自古以来只有夫妻才可以生同衾,死同穴,哪里有嫂嫂和小叔子一起的?”
  “你想红杏出墙吗?”
  林锦璨想起那些沾了盐水的鞭子,她厌恶地躲掉谢鹤徵的手,冷道:“你很吵,不要说话了,麻烦维持好你玉面修罗的形象,请闭嘴。”
  “……”
  谢鹤徵一顿,安静了下来,可手还是不死心地要帮林锦璨把绳子系上。
  “也别动了,你扯到我头发了,我很疼。”
  “噢。”
  林锦璨一面系着面具,一面跨过门槛,生了气似的头也不回,就这么一个人绕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集市上。
  谢鹤徵就这么默默跟在少女身后,一路上他东奔西走,一边买各种首饰和吃食,一边问林锦璨喜欢什么。
  即使小姑娘根本不怎么理他,他凭着那道坚不可摧的心墙,自我修复安抚。
  没一会儿,他两只手臂里就抱满了牛皮纸袋和各种匣子。
  “怎么什么都不吃?果真是仙女下凡来了吗?”
  林锦璨冷漠了半天,心里那道鞭挞之仇的坎儿怎么也挥之不去。
  甩也甩不掉了,干脆先哄着吧。
  “因为疼啊。”
  她也走累了,撑着脸蹲下来歇息,苦恼道:“被狗咬了,嘴巴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谢鹤徵一嘁,慢慢蹲下来,揉着她的脑袋,无奈叹道:“恶人先告状…我们谁先咬谁啊?喏,看我脖子上的疤,每每去校场,兄弟们都问我这牙印哪里来的,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你怎么说的?”林锦璨侧过脸。
  “当然是老实交代啊,说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咬的,像某人说旺财咬的,人家也不信啊。”
  林锦璨倏地起身,瞪了谢鹤徵一眼,一下子就把他推倒。
  明明丢脸的,吃亏的是她好吗?
  不管是五年前打她的谢鹤徵,还是现在变着法儿气她的谢鹤徵。
  都让人这么讨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居高临下的对坐在地上的人,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谢大人和嘉宁郡主可真是绝配啊。”
  第24章 玻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女的发丝在转身时迅速扫过了他的鼻尖,锋利如刀片割得人皮肤生疼。
  谢鹤徵掌心撑在沙石地上,他抬指,轻轻触碰了番还在微微刺痛的鼻骨,随后
  抬眸看了眼那道纤瘦决绝的背影。
  他勾唇嗤笑,起身追了上去。
  林锦璨走的很快,她拨开人群弯绕了很多小巷子,纵使街铺琳琅满目,新鲜玩意儿应接不暇,她却从不驻足观赏。
  直到耳畔的嘈杂声被锣鼓喧天,声声丝竹掩盖,林锦璨这才把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戏台前。
  水袖起,竹扇开,彩衣翩跹的伶人兰花指捻,几句悠扬哀惋的唱词后,随着笙箫停下,那伶人眼珠下的脂粉忽然化开,细细一看原来是泪。
  骤然间,台下掌声如雷鸣。
  “此女有这样的结局,当真大快人心啊!夏国这夷蛮之地,堂堂公主也这般野蛮不知廉耻,不好好捻花刺绣和亲嫁驸马,偏要舞刀弄枪,抛头露面张扬于市!”
  “此话怎讲?”
  大叔听罢走到方桌前,一条腿高高踩在凳子上,挽起袖子朝众人招了招手:“这雍熙公主本名叫萧妩一,她一介女流,却酷爱刀戈相见,打打杀杀。”
  “夏国国弱,边境屡屡被犯,大家可曾记得元嘉三年赤水之战,咱们的现在常胜将军谢鹤徵,头一回吃了败仗的事儿?”
  众人听罢相视一眼。
  “难不成是因为那娇滴滴的公主?”
  大叔颔首:“我侄儿曾是谢将军麾下一名小兵,他告诉我,是这位公主乔装打扮混入夏国行军队伍,后突破重重防卫半夜潜入,一把火偷偷烧了咱们大梁军队的粮库。”
  “那可是寒风刺骨的大雪天,咱们的同胞是硬生生被冻成了人干啊!此女手段卑劣,胜之不武。”
  话音刚落,众人义愤填膺,骂声连连。
  哦,原来这哭泣的伶人扮演的是自己啊,这场戏唱的是她与某将军子虚乌有的恩怨。
  林锦璨淡淡地瞥了眼身边拍腿叹气的大叔,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听,听这大叔到底能编造的有多离谱。
  什么火烧连营,率兵打仗的,最离谱的,还是她跨着战马和谢鹤徵单挑,结果被谢鹤徵打的满地找牙。
  她自小不过也就是身强体壮,偷学了些花拳绣腿罢了,那时候选择和谢鹤徵干架,不是找死吗?
  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怎会一点记忆也没有,林锦璨感叹,今天糟心事儿怎么就这么多呢?
  “原来你喜欢听戏?”
  林锦璨蹙眉,回头看了眼方才这出戏的男主角儿。
  “不喜欢。”
  她不愿多看谢鹤徵一眼,冷道:“只是路过,听见些某些群体说女子舞刀弄枪是不知廉耻,想一巴掌拍过去罢了。”
  谢鹤徵低首浅笑道:“这世道女子确实艰难,我行军打仗多年,见过这世间许多疾苦,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不曾读过书,她们大多娇弱,思维被固化,一旦脱离父兄丈夫的羽翼,便无法自保,任人宰割。”
  林锦璨打断他道:“你错了,我其实从不觉得捻花刺绣有什么不好的,我精于丹青,红椿擅于算账管家,嘉宁郡主马术了得,我阿姊的琵琶名动大梁,我们只不过比你少了个物件,若有,恐怕早就出去立一番事业了,怎会困于这四方天?”
  谢鹤徵一愣,对上了少女那双真挚澄澈的双眸;“其实,我曾有幸见过这位公主一回。”
  “?”
  面具下,林锦璨蹙眉,她见过谢鹤徵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在哪见过。”
  “梦里。”
  “……你怎不说你去天上看过呢?”
  林锦璨无语凝噎,唇瓣在一瞬间努了努,舌齿悄然碰撞。
  狰狞的面具对着他,谢鹤徵陡然苦笑,此事他并非胡诌,几年前,赤水之战他兵败南下,逃到山涧时,所幸被一山人所救,他昏迷了三天三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山洞的石壁上挂的一幅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