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她道:“别听他的,按原计划执行。”
  “给我闭嘴!”萧南衣气极反笑:“再不听我的,她可就死了。”
  周琼犹豫片刻朝身后之人摆手,放萧南衣至城门处。
  眼前,城墙下俨然已是千军万马,巍巍宫墙具已被点亮。
  萧南衣带着林锦璨上到城楼处,冲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道:“谢鹤徵,让你的人都退下去,再给我一匹快马,否则我杀了她!”
  谢鹤徵握住缰绳,仰头望向林锦璨。
  见对方无动于衷,弓箭齐刷刷对准上空,萧南衣忽然服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他捏过林锦璨的脸道:“看见了吗,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自己的利益。”
  “到头来,他还不是放弃了你。”
  林锦璨闭眼道:“我欠他一条命,他这么做我不怪他。”
  萧南衣见她出奇平静,他冷笑道:“好啊,既然如此,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你看啊,自始至终,只有为师对你最好。”
  林锦璨心脏一揪,猛然想起那年槐树花影下,那个少年摸着她的脑袋,笑说:“师父会一直对阿妩好。”
  “可欺骗我,利用我的人也是你。”
  “都给我退下。”
  谢鹤徵终于开口,摆手对身后的士卒道,很快,城门前就空出一条宽广的大路,一匹上好的马匹被牵至中央。
  萧南衣环住林锦璨的腰,笑道:“走啊,你不是说想和我远走高飞,拜堂成亲么?现在你可以如偿所愿了。”
  萧南衣带着她翻身上马,马儿扬起前蹄,在夜空中嘶鸣一声,在宽阔的路面上疾驰。
  城墙上,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离城门愈来愈远的马儿,谢鹤徵拿起一旁的弓箭,对准了那道背影。
  “嗖”的一声,林锦璨耳畔乍现利器刺破**声,而后背脊顿感一片冰凉,在同萧南衣一同坠马的瞬间,她猛然回头,对上了谢鹤徵的眼睛。
  一大口灼热的鲜血喷涌在她脖子里甚至飞溅在她脸上,林锦璨摔的天旋地转,但身体上却没有感觉到多疼。
  她意识到什么,转身去擦拭萧南衣嘴角不断喷涌的血,然而直到衣袖全部染红,也丝毫不能阻止一条生命在慢慢流逝。
  “萧南衣......”
  林锦璨胡乱地擦拭男人脸上的血迹,这个场景她曾经想过了无数遍。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南衣....师父。”
  箭从他的后心脏穿膛而出,人已经活不了了,所有东西在这一刻都尘埃落。
  萧南衣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姑娘,嗤笑一声,用尽所有力气将人拉到耳畔:“好好活着,一切都会是你的。”
  脖侧的刺痛让她打了个颤,仔细一碰却什么痕迹也没有。
  谢鹤徵已策马俯身朝她而来,林锦璨抹掉脸上的泪水,最后看了死不瞑目的人最后一眼后,将手替给了他。
  万籁俱寂,只有马蹄声在回荡,鼻间飘散着谢鹤徵身上清冽的龙脑香,掩盖掉了原本浓重的血腥气。
  城门关闭的刹那,数不清的箭雨射向那块血迹斑驳的
  地面,林锦璨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阻断脑海里万箭穿心的场面。
  ......
  回到寝居,林锦璨整个人都是瘫软的,以至于,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后最终坚持不住,倒在谢鹤徵怀里。
  谢鹤徵将人横抱而起,瞥见她脖颈处泛着紫青,蹙眉道:“叫大夫过来!”
  待大夫诊脉后,谢鹤徵道:“怎么样了?”
  “殿下虽是常见的脉象虚弱,可我看却又与众不同,似乎是.....”
  “命不久矣。”
  谢鹤徵愣了下:“怎么会这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大夫看着林锦璨脖子上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淤痕:“殿下从前的身体便被南疆巫师当做了养蛊容器使用了数十年表面无碍,实际身体遭蛊气腐蚀的厉害,这些年又不曾好好修养,只要种蛊之人引动她体内的虫蛊,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少女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谢鹤徵颤声道:“当真药石无医?”
  “我还是学徒时,曾在师父那里翻阅到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昆仑山脉深处有一喇嘛庙,那里的高僧有讲蛊虫移出身体的法子。”
  “不过只是偏方,从无一人试过。”
  谢鹤徵道:“你可知是什么法子?”
  大夫叹道:“以命换命,蛊虫转移到旁人身上。”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谢鹤徵将榻上的少女捏好被子,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俯身缱绻地朝她脸颊处一吻。
  ......
  春花败谢,梧桐枝丫变得茂盛了起来。
  林锦璨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母亲,有谢语念,有谢如归,有她和孩子,什么都有,身边唯独缺了谢鹤徵。
  她缓缓睁眼,眼前是熟悉的卧房,便也逐渐安心了下来:“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五月初了。”侍女答道。
  “竟昏睡了这么久了么?”
  到了晌午时分,林锦璨往外瞧了瞧,隧问侍女:“谢鹤徵呢?他在哪里?”
  侍女一愣,含糊笑道:“谢将军出行三月有余了,估摸着快回来吧。”
  “他去哪里了?”
  林锦璨语罢,忽感喉间一股腥甜涌出,猛然间,那股液体从胸腔里喷洒在地上。
  她意识到什么,抓着侍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林锦璨拿起剪子放至丫头面前,吓唬道:“说不说?”
  “奴婢只知谢大人前些日子远走昆仑,到现在还未有任何音讯,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那处极寒,凶险万分,他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道:“殿,殿下身中剧毒,谢大人是去为您寻医了.......”
  脖子的酸痛让林锦璨想起来,萧南衣死前对她做的事。
  她急道:“他绝不会孤身一人进入险境,这么久了为何会杳无音讯?”
  侍女被跪倒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人进来喜道:“殿下,谢大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林锦璨便见门外进来一道身影。
  “醒了?”谢鹤徵莞尔看着他。
  她愣在原地半晌,确定是他后,鞋履也不穿奔到了他面前,一把拥住了他。
  她把眼泪藏进他衣领里:“你怎么才回来?”
  “不要哭,我没事,解药也帮你找回来了,你会平平安安一辈子。”
  心口处的刺痛让他顿了下,随后谢鹤徵若无其事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连鞋也不穿,着凉了怎么办?”
  他将人抱起离开冰凉的地方,放回还带着余温的床榻,他抚了抚她日益圆润的腰腹,眼底忽然泛起了潮热。
  “抱歉,生锦朝时我未能陪在你身边。”
  林锦璨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静默半晌,她紧紧抱住他颤声道:“那这次就好好陪在我身边,陪我等腹中的孩子出生,还有,下次不要这样不告而别了,我会很难过。”
  谢鹤徵复也抱紧了她,闭眼道:“好。”
  次年年初,林锦璨平安产下一子,谢鹤徵率领众军攻破大梁,收复南疆,战乱数年的大陆总归平息。
  可这位年轻的将军却积劳成疾,身体不堪重负每况愈下。
  夏国宣告复国,林锦璨作为旧夏公主,名正言顺登基为女帝,她改革新政,开进士科,招纳进贤,夏国局势逐渐稳定了下来。
  短短三年,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可唯有一件事林锦璨每当想起时,心口如针扎般痛的难以呼吸。
  谢鹤徵的病情愈来愈重,林锦璨也意识到了这点,只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蛊毒一事。
  她知道,他是故意瞒着她,不想看到她哭。
  正月新年的日子阖宫上下喜气洋洋,锦朝带着弟弟在院儿里推着雪人,两个孩子模样都像极了谢鹤徵,倒和她这个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们的母亲毫无关系似的。
  她忽然惊觉谢鹤徵既是孩子的父亲,却连名分都没有?林锦璨掩了掩肩上的狐裘转身进了屋。
  十五元宵节这日,林锦璨昭告天下,要同摄政将军举办婚仪。
  夜里,绛烛残泪,按照林锦璨的意思,婚仪按民间一般,该有的流程一个不少,闹完熙房,喜婆子带着人都下去了。
  屋里只有两人相视而望。
  林锦璨忍不住摸了摸男人的脸庞,鼻子忽然一发不可收拾的酸楚起来。
  寒来暑往,算来相伴的光阴也快数十载,连孩子都会跑了的年纪,他们却连一杯合卺酒都没喝过。
  谢鹤徵本是冲她柔柔的笑着,瞧见她潸然泪下时,才露出一点儿愁容道:“你我大喜之日哭成这样,不吉利的。”
  林锦璨摇头:“可是我很害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