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出书版) 第20节
  此时顾红星哪还有心思闲聊,说道:“谁知道什么意思,他总是会创造一些新词儿,你习惯了就好。”
  “欸,你之前说到了港澳商人,他们不是喜欢去深圳吗?也来你们广州?”冯凯继续闲聊。
  “是啊,深圳现在发展得确实很好,七九年之前,那里就是一个小镇子,现在你看看,完全不一样了,去年小平同志还来视察的。深圳的发展,港商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石大队说,“不过广州毕竟是省会嘛,所以他们少不了会过来。”
  “那些嫖客,主要是港澳商人?”顾红星问。
  “那倒不是。”石大队说,“嫖客什么人都有,有本地做生意的,也有外地来做生意的。总之,有些人兜里的钱变多了,他们的心啊,也就跟着野了。”
  “都来大城市尝个鲜。”冯凯说,“抓到了也只是罚款、拘留。”
  说话间,他们已经驱车来到了刑警支队。
  刑警支队会议室里,坐着好几个人,都穿着制服。白色的墙壁上,还被幻灯机投影了一张照片。看起来,这阵势不是简单通报个排查结果的阵势。
  “怎么了这是?”石大队同样也很好奇。
  顾红星更是紧张,他看了看投在墙面上的幻灯片,是一个旅社的大门。他知道,这应该是一组现场照片的第一张,技术大队的同行此时已经准备好了幻灯片,等着他们呢。
  “要不,先听我把这个案子讲一下吧。”技术大队长说,“石大队,这个案子你应该知道,是你们探组主办的案件。”
  “嗯,了解。”石大队饶有兴趣地坐到了椅子上。
  顾红星知道,既然技术大队长没有开门见山,就说明他们肯定有新的发现,所以也就耐下性子,认真地听技术大队长讲下去。
  “其实今天,我们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在比对金苗的指纹和曾经被打击处理过的卖淫女的指纹。”技术大队长果真之前就有怀疑,“却无功而返。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尝试着对最近的几起未破命案的现场指纹进行比对,却有了发现。”
  “哦?”冯凯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这个结果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幻灯片里呈现的案件,被广州市局称为“1985.1.28”命案。也就是说,这一起命案的发案时间是今年1月28日,农历腊八节。
  当天,位于广州市城郊的一个叫作“湖滨旅社”的老板,从旅社打电话报警,称有一名住客在房间里死亡。辖区派出所迅速出警,赶到了现场。先期处警的民警来到了304号房的中心现场,没有进入现场就发现尸体周围有疑似喷溅状血迹,于是立即对现场开展了保护。
  刑警支队重案大队(也就是石大队所在一大队)和技术大队接到派出所的求助电话后,也都派员赶往现场,对现场进行勘查。
  经过现场勘查,确定在湖滨旅社304号房内倒地的一名男子已经死亡,根据尸体温度下降的情况和尸斑、尸僵形成的情况,法医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1985年1月28日凌晨2点左右。
  因为1984年全国已经开始推行身份证制度,虽然当时还没有住旅馆要身份证登记的要求,旅社也确实没有登记住客信息,但好在这名死者办理过身份证,还随身携带。死者的身份很快就明确了下来,黄启生,男,39岁,广州本地人。
  在掌握了案件的基本信息后,案件侦查工作全面铺开,主要分几条战线开展:一是技术大队组织法医、痕检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全面勘查;二是重案大队对黄启生的背景资料进行全面调查;三是派出所对湖滨旅社的老板、前台、服务员、住客进行全面走访。
  经过一系列艰难的调查和勘查工作,各路信息在刑警支队专案组这里汇总。
  首先是重案大队的信息:黄启生已婚,育有一子和一女,妻子和子女都在农村生活,只有他一个人独居在广州。在广州,黄启生购买了一套商品房居住,虽然面积不大,但也可以看出他是有一定的资金实力的。1979年,广州才有了第一个商品房项目,在这个年代,“商品房”还算是一个时髦的词汇。
  围绕黄启生赚钱渠道的调查,重案大队也是花了很多心思。黄启生自己开了一个小卖部,但仅仅靠开小卖部是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的,所以警方围绕小卖部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进行了调查。发现这个黄启生每天要打出和接听很多电话,有一些电话是警方掌握的销赃前科人员的电话。由此可见,这个黄启生也是做违法买卖的,估计是作为联络人,对一些盗抢、贪污、走私的“黑货”,进行联络销赃。而他就从中拿一些销赃的提成,从而“致富”。
  这一调查结果,让重案大队非常担忧,因为黄启生每天接触的,都是一些犯罪人员,甚至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他要是得罪了哪帮黑道上的人,被报复、被灭口都是有可能的。而这些犯罪人员反侦查意识强烈,作案手法都很老到,那破起案来就比较困难了。
  但技术大队反馈的信息,倒是让重案大队放下了担忧。
  技术大队对现场进行勘查、对尸体进行检验后,主要为专案组提供了五大信息。
  一是尸体的具体情况。在现场,法医初步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后,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检验。令人意外的是,死者的直接死因,居然是脑内的血管畸形。这种血管畸形是先天性的,一旦破裂,就会造成颅内出血,从而危及生命。不过,死者这种程度的脑血管畸形,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自发破裂的,即便是情绪激动、醉酒等情况,也很难破裂。导致它破裂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头部的外伤导致脑震荡。因为头部受到打击,脑组织在颅骨内发生震荡,就比较容易引起脑内的畸形血管破裂、出血而致命了。死者的头皮上,有十几处或是三角形,或是星芒状的小创口,这些创口也导致了遗留在现场的量并不多的喷溅状血迹。这些小创口深达颅骨,位于死者的顶部、颞部和枕部,很显然,这不是一次形成的,也不是自己可以形成的,而应该是被他人袭击所致的。虽然创口比较多,且深达颅骨,但并没有导致颅骨骨折,就连骨质凹痕都没有形成。根据这一点,法医对于致伤工具的推断是:易于挥动的、有棱角的、质量不是很大的非金属钝器。
  二是重要的物证信息。根据法医的推断,现场勘查员对现场进行了全面的清理,寻找可疑的致伤工具。最终确认丢弃在茶几之下的一个玻璃烟灰缸就是凶器。这个烟灰缸有一定的厚度,整个烟灰缸有一两斤的重量,最关键的,是现场勘查员在烟灰缸的外侧一角上,发现了血迹,经过血型检验,和a型血的黄启生一致。找到了嫌疑凶器后,现场勘查员就着手对烟灰缸进行指纹显现。玻璃是存留指纹的良好载体,所以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就在烟灰缸上找到了特征点非常清晰的诸多指纹。其中,右手中指、环指、小指的三指指纹加上右手拇指的指纹,都是汗液指纹,且是新鲜指纹。而右手食指、中指、环指、小指的四指连指指纹,是潜血指纹。这两套指纹来自两个不同的人,指位一样,特征点却完全不同。这个重要的物证信息,增强了专案组破案的信心,他们同时掌握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就有了最好的破案抓手。据此,专案组进行了推测,本案是两个人作案。
  仙人跳:一种利用猎艳心理,给人设计圈套,骗人钱财的行为。
  三是鞋印信息。现场旅馆的地面上,铺设的是地毯,由于地毯很难清洗,所以现场的地毯是比较脏的。想在肮脏的地毯上找到足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场勘查员并没有放弃,他们在尸体附近的地毯上,进行了网格化的搜索,果然找到了鞋印信息。死者头部有十几处创口,虽然创口都很小,但也造成了一部分的出血。血液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了小型的血泊,在小型血泊之中,发现了很小一部分的鞋底花纹的印记。勘查员对这些花纹进行了提取研究,确认这些鞋底花纹片段来自两种不同的鞋子。而且可以排除死者所穿的皮鞋,也可以排除现场旅社给客人提供的塑料拖鞋。勘查员们拿着这些鞋底花纹片段,到市场上进行了调查走访,最后确定两双鞋子,都是市面上销量较好的廉价女式高跟鞋。这个年代,穿高跟鞋的人本就不多,穿高跟鞋的男人更是罕见,所以专案组推测,本案的两名凶手,都是女性。这个推测得到了法医的支持,因为法医认为,烟灰缸有一定的重量,是个可以致命的钝器,如果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挥动烟灰缸砸死者的脑袋,很有可能导致颅骨骨折。但死者的颅骨没有骨折,说明挥动烟灰缸的力量有限,那么是老人、女人、小孩的可能性就大。这一结论,也就排除了“仙人跳 仙人跳:一种利用猎艳心理,给人设计圈套,骗人钱财的行为。”的可能性。
  四是现场遗留物品信息。现场勘查员对现场遗留的物品进行了梳理,除了黄启生自己的随身物品,没有找到属于其他人的物品。但是,黄启生所携带的手拎式皮包里有个皮质钱包,钱包里除了黄启生的身份证件,就没有其他物品了。按理说,这个没有电子支付的年代,出来住旅社,多多少少得带一点钞票。这一疑点引起了现场勘查员的注意,他们对死者的钱包进行了指纹熏显,除了黄启生本人的指纹,还发现了不属于他的左手拇指指纹、右手拇指和环指指纹。而右手环指指纹,和烟灰缸上的潜血指纹认定同一。专案组由此推断,这一起案件是因财而引发的杀人案,比如盗窃和抢劫。而且钱包上的潜血反应是阴性的,这说明凶手应该是先偷钱,再杀人。
  五是死者的衣着信息。法医在尸体检验之前,对尸体进行了衣着检验,发现黄启生全身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而且平角内裤是反穿的。
  可以说,这五大信息,基本把案件的原貌呈现在了专案组的面前。
  4
  派出所对旅社住客、工作人员的调查访问,一开始是陷入了困境,因为大家来住店,都是为了来这里办事,行色匆匆,谁也没有心思注意其他人有什么反常迹象。
  但是在掌握了技术大队提供的五条信息之后,他们有针对性地进行了访问,果然找到了一条信息:旅社的前台是一个小姑娘,是她在1月27日下午给黄启生办理的入住手续。当时,黄启生是一个人入住的,所以小姑娘也没有过多注意。到晚上10点左右,小姑娘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蒙眬之中,她感觉有人进旅社门,抬起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没看清是什么人,但可以确定是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从楼梯走了上去。
  如果不是派出所民警有针对性的询问,这个小姑娘本身也没把这条线索当成疑点告知警察。
  另外,重案大队在技术大队提供信息后,也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调查,发现了两条线索:一是黄启生的朋友反映,他以前有过招妓的行为,但从来没有被公安抓到过;二是从储蓄所调查的信息反映,黄启生1月27日上午从储蓄所提取了5000元现金,用途不明。
  一男二女、开房、丢钱、高跟鞋、内裤反穿,这些词语汇在一起,专案组也就基本搞清楚事情的原貌了:黄启生在1月27日当天先独自开了一间房间,到晚上10点,招了两名卖淫女陪侍,进入了房间。深夜时分,两名卖淫女从其包中偷出5000元左右的现金(考虑到可能有消费,但不会消费太多),准备离开,被全身赤裸的黄启生发现。他慌忙穿上内裤,上前想挽救损失,但被两名卖淫女先后拿同一凶器(烟灰缸)打击头部,导致颅内畸形动脉破裂而死亡。事发后,两名卖淫女携带现金逃离现场。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见刑事技术的重要性啊。”顾红星感叹道,“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会有两个女的?”
  冯凯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一男两女,我们这边以前也抓到过相似的。”石大队哈哈一笑,说道。
  “是吗?”顾红星一惊,说道,“我知道这些指纹里,就有金苗的指纹,那么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你们清楚吗?”
  “别急,接下来听我说吧,我更了解。”石大队接过了话头。
  因为掌握了案件的全貌,又有甄别犯罪分子的抓手,侦查部门就开展了多方位的排查工作。
  首先,侦查部门就像帮助顾红星他们排查指纹一样,把这几枚指纹和所有因为卖淫、盗窃而被打击处理过的人的指纹进行了比对。这一项工作的工作量不小,但是他们发动了各分局的现场勘查技术人员一同进行,所以进展得很快,结果是没有比对上。
  最容易的破案路径没能走通,这让专案组觉得很可惜。不过他们没有放弃希望,他们决定从黄启生的背景调查入手。
  黄启生平时谈生意、做生意,说白了主要就是靠那一台小卖部的电话。而一个凡事都喜欢用电话的人,会形成一个思维定式。也就是说,他这次招妓,很可能就是利用电话联系了卖淫女或者龟公,约好时间、地点来进行的。
  所以侦查部门调取了黄启生在事发前几天的全部通话记录,逐一进行核对,排查。那个时候,不像二十一世纪,每个人一部手机,手机号码和人是对应的。那个年代的电话不多,一个电话号码却可以覆盖很多用户。比如一个胡同里住着十几户人家,而这些人家公用的电话,就放在胡同口;又如一个工厂宿舍门卫的电话,就可以覆盖整栋宿舍楼。
  这就给排查带来了一些麻烦。
  经过了海量的人员排查,最终侦查员把目标锁定在一个无业男青年吴俊身上。他住在一个胡同里,在事发前一天,也就是1月27日上午,黄启生主动拨通了胡同口的电话,找了这个吴俊。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胡同门卫大爷不知道,因为这个吴俊打电话的时候,一般都会背着人,小声说话。
  抢夺:抢夺罪和抢劫罪不同。其一,抢夺罪具体表现为乘人不备,夺取他人财物,是以不对他人人身使用暴力或者胁迫的方法为前提的。如使用了暴力或者胁迫的方法,夺取他人的财物,则构成抢劫罪。其二,抢夺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情节严重(如导致他人重伤、导致他人自杀)的,才构成犯罪。数额不大,或者没有其他严重情节的,不构成犯罪。
  之所以怀疑这个吴俊,是因为他从事盗窃、抢夺 抢夺:抢夺罪和抢劫罪不同。其一,抢夺罪具体表现为乘人不备,夺取他人财物,是以不对他人人身使用暴力或者胁迫的方法为前提的。如使用了暴力或者胁迫的方法,夺取他人的财物,则构成抢劫罪。其二,抢夺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情节严重(如导致他人重伤、导致他人自杀)的,才构成犯罪。数额不大,或者没有其他严重情节的,不构成犯罪。等诸多违法行为,被治安处罚过很多次。曾经有一次,一名卖淫女在卖淫的时候被抓了现行,同时被抓获的,还有在门口把风的吴俊。也就是说,虽然不是很确凿,但有迹象显示这个吴俊可能在某个组织卖淫团伙里供职。
  可惜的是,这个吴俊是个不知道多少次“进宫”的“老油条”了。所以这次被警方叫来问话,态度非常嚣张。他说自己和黄启生联系,是因为他从黄启生那里买了一条烟,当时没货,后来进货了,黄启生就给他打电话去拿,可他还没去拿呢,黄启生就出事了。这一说辞,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而且警方其实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接下来的时间,石大队派出他们探组的两名民警,24小时跟踪吴俊。因为如果凶手真的是吴俊带的卖淫女,那么出了这事情之后,有可能会联系吴俊,请求吴俊帮助她们逃脱。但不知道是吴俊太狡猾发现了跟踪民警,还是这两个卖淫女压根儿就没再找过吴俊,总之吴俊这条线索还是石沉大海了。
  当地警方没有放弃侦查,集合刑警支队、分局刑警大队和辖区派出所的警力,派出专门人员不仅对指纹、电话联系人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排查,还分出两组人针对黄启生生前接触的人员以及案发现场附近的人员进行了调查访问。
  黄启生干的毕竟是违法的勾当,所以对他生前接触人员的调查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可以说步步维艰,但公安部门不畏困难、层层解除阻碍,调查了大量人员,还顺势打掉了四五个销赃的团伙。可是,一直没有找出这个黄启生是联系什么人来招妓的。
  针对案发现场附近人员的调查就更难了。案发现场位于市区和郊区的接合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尤其是从事卖淫活动的“龟公”“小姐”不计其数。而且黄启生是晚上10点带人进入旅社,卖淫女是凌晨时分离开旅社的,这种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家里睡觉,要想在现场周围找出目击者,可谓大海捞针。
  公安部门甚至还找出了很多“线人”,希望能从他们这里打听到一些传言。毕竟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如果有人知情,说了出来,那么在这些人的“圈内”肯定会有所反映。
  然而,上述的工作做得很全面、细致,却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两名犯罪嫌疑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这起案件依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也只能暂且搁置了。
  “所以,烟灰缸上的哪个指纹是金苗的?”听到这里,顾红星又忍不住问道,“是汗液指纹呢,还是潜血指纹?”
  “我们的技术员今天下午是拿着你们提供的照片,和从事卖淫的前科人员的指纹卡进行比对的。”技术大队长说,“你们知道,这工作量很大,不可能一下午就完成。但是我们的技术员在比对的时候,开玩笑说,怎么湖滨旅社的案子,又要来一遍吗?玩笑话一说,给大家都提了个醒,一名对湖滨旅社案件现场指纹比较熟悉的技术员就拿过你们提供的指纹照片来看,这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于是赶紧调出现场指纹来比对,一比对,就比对上了。哦,金苗的指纹是汗液指纹。”
  “为什么烟灰缸上既有汗液指纹,又有潜血指纹?”冯凯问。
  “从原理上说,汗液指纹是手上没有沾血,而潜血指纹是手上沾血了。”技术大队长说,“这个指纹现象可以说明行凶的先后顺序。我们分析,金苗应该是先动手的那个,另一个卖淫女从金苗手里拿过烟灰缸继续砸的时候,手上沾了血。金苗行凶的时候,死者还没有流血,所以手上没沾血,而另一个人行凶的时候,造成了大量流血,也就是说,死者头上的十几处创口应该都是另一个人形成的。另一个人,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看来另一个卖淫女的身份仍然是个谜。”顾红星说,“鞋厂的秘书说,金苗在鞋厂的时候,就有一个同乡小姐妹总是去找她。我们都怀疑是不是这个小姐妹拉金苗下的水。那么,另一个嫌疑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同乡小姐妹呢?唉,即便是,也不好查,因为鞋厂的人都没见过她长啥样。”
  “是不是同乡小姐妹,这个确实无法推断。”技术大队长说,“既然是给客人提供服务,很有可能是由这个客人直接来点小姐,不一定是卖淫女自由组合。”
  技术大队长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幻灯片。说到这里的时候,恰好幻灯片上是一张潜血指纹被显现出来之后的特写,因为放大了很多倍,所以纹线和特征点从幻灯片里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这个幻灯片好清楚啊。”冯凯说道。
  “等会儿。”顾红星阻止了技术大队长继续翻动幻灯片,从口袋里又拿出了几张照片,说,“这是我们那起案件犯罪嫌疑人的指纹照片,因为我觉得嫌疑人不一定是广州的,所以之前没拿出来给你们,但你们看,它是不是和这个潜血指纹很像?”
  这一说,激动的不只是冯凯,技术大队长也兴奋了起来,他连忙接过了顾红星手里的照片,皱着眉头仔细看了起来。
  “右手环指的最清楚,简直一模一样。”技术大队长说,“对!就是她!就是她!”
  “啊?你是说,烟灰缸上同时出现的两个人的指纹,在捕兽夹上又同时出现了?”冯凯这才反应过来。
  顾红星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没话说了,这案子就更清晰了。”冯凯恍然大悟,主动开始还原案件过程,“金苗和她的同乡小姐妹——我们暂时用小a来称呼她——一起来到广州打工。金苗在鞋厂里做工,小a去卖淫。经过一年多,金苗发现鞋厂工资并不高,在小a的反复劝说下,也加入了卖淫的队伍。今年1月27日,她们接到了这一单生意,两个人同时服务黄启生。在服务结束后,金苗和小a被黄启生包里的大量现金所诱惑,想要偷走现金,却被黄启生发现了,两人杀死了黄启生,携带现金逃离现场,于今年过年之前返回了我们龙番。金苗在龙番租住了一个房子,准备和丈夫离婚,然后洗白自己的身份,用1万元赃款开个小卖部谋生。唉,这个金苗怎么就把路走歪了呢,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人设不一样啊。”
  “人设是什么?”石大队问。
  “啊,就是人物性格、行事作风。”冯凯解释道,“金苗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个善良、孝顺又能吃苦的女人。”
  “这很正常,人都有很多面嘛。确实有很多从事卖淫的卖淫女回到家乡后,洗白了自己,没有人能看出她以前做过这样的营生。”石大队说,“欸,你说的‘洗白’这个词儿还真恰当。”
  “金苗回去后,应该和这个同乡小姐妹、卖淫姐妹花小a还保持着联系。”冯凯说,“4月6日那天晚上,她们俩又见面了,但不知道是因为分赃不均,又或是为了洗白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小a杀死了金苗,点燃了犯罪现场。毕竟金苗葬身火海,就没人知道小a以前干过什么事、犯过什么罪了。”
  “是的,我们一开始的分析,都是正确的,这是一起因为纠纷或者隐秘关系而引起的杀人。”顾红星说,“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凶手为什么不带走现场的存单和金苗手上的金手镯了。”
  “因为小a对钱不感兴趣啊,她卖淫时间更长,下手更狠辣,她可能比金苗还有钱!”冯凯说。
  “没有想到杀死金苗的,居然是一个女人。”顾红星说,“捕兽夹,她操纵得动吗?”
  “没问题。”冯凯说,“只要知道机簧的所在,小孩子都能操作。”
  “嗯,这两个案子,有一些相似点,至少作案手法和袭击部位相似。”顾红星说,“很有可能是你说的这个什么小,小a,杀过一个人后,知道打头部是最容易杀死人的方法,所以她选择了用捕兽夹来夹金苗的头部。”
  “是啊,只是她不知道,黄启生实际上是脑动脉畸形死亡的。”技术大队长说,“如果黄启生没有这个病,也许就是昏迷一阵就好了,或许连昏迷都不会。”
  “没有想到,我们两地警方合作,居然把两起案件都推进了这么大一步。”石大队兴奋道,“如果我们有什么办法来找出这个小a的身份,一破就是两起命案啊。”
  “所以,有什么办法吗?”冯凯追问道。
  “这,我们暂时还没什么好办法。”石大队说,“案发后,我们真的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没有任何线索能指向这个小a。”
  “我也做了很多工作。”冯凯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小姐妹,不是金苗的同乡小姐妹。她们村,甚至她们镇子,我都查好多遍了,没有这样的人。”
  “如果我们不搞清楚小a的身份,那么这一步重大突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技术大队长叹道。
  冯凯给嫌疑人起的代号,居然这么好用,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用了起来。
  “别急,我们捋一捋。”冯凯说,“先不管小a是不是我们龙番人,既然金苗是独自一人离家出门的,那么她是通过什么方式认识这个小a的呢?大家能不能猜一下?总不会是网友吧。”
  “网友?捕鱼的?”顾红星努力地把这个词和捕兽夹联系在一起。
  “你别打岔。”冯凯说,“我的意思是说,总不能隔空认识对吧?既然我可以排除两个人一起从龙番出发的情况,那么她们究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还是到了广州市才认识的?”
  “嗯,这是一个思路。”石大队说,“只可惜,她们1980年就来广州了,现在就算去调查火车上的乘警,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印象了啊。”
  “是啊……对了,我在想,她们来了,又没钱,又没认识的人,肯定急着找工作对吧。”冯凯说,“不知道这个金苗,是通过什么途径去鞋厂应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