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77节
  田漪顺嘴问道:“白师兄,你们刚才在哪儿啊,我和徐景来过一趟,怎么没瞧见你们?”
  白翎说:“我和阿响在屋后面看风景。你们来得快去得快,我们回屋里你们就走了。”
  “是吗?”好在田漪没有深究,她已经揎拳掳袖,高高举起了筷子,“吃吃吃!”
  小辈们齐声欢呼,纷纷投箸于最心仪的菜肴。林暗无奈道:“应该先向白师弟敬茶,祝贺他出关……罢了。”
  她向白翎耸了耸肩以示抱歉,问:“可有你二人爱吃的菜样?有夹不到的菜就站起来。自家人用膳,别客气。”
  上次大伙儿一块吃饭,还是在魔域黑市。眼下诸葛悟不在,驾鹤一脉的小辈们更加放松,互相从碗里抢肉,桌上笑骂声一片。
  白翎左手边是师弟,右手边是林暗。
  他被小辈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感染,终于脱离了漫长冥想带来的孤寂与清幽,似重新回到人世间。
  白翎自出关起,头回发自内心地灿笑道:“知道啦真人!”
  他转头碰了下裴响,招呼他一起动筷。林暗依旧是饭前喝汤,让徐景把汤勺递来。
  大罗仙窟与寻常的洞府不同,在林暗的打理下,与寻常凡家相似,一应陈设皆充斥着烟火气息。所谓餐桌,其实是三张方桌拼成的,桌布也是旧窗帘缝补而成,已经略显褪色。
  众人面前,排着一溜陶瓷碗。既不如仙家筵席,云台凌天,也不如凡俗酒宴,觥筹交错,但是鲜香扑鼻,热气腾腾,在深秋的夜里,天刚黑时,恰到好处地暖身熨心。
  小辈们七嘴八舌地讲着近日闲话,争相跟白翎介绍他闭关时发生的事情。时不时有人插嘴,提问结丹的经验云云,话题像是风滚草,在餐桌上跑来跑去。
  白翎时年三百岁出头,若还在筑基前期,便是铁打的道场第一笑柄;可他短短几个月内,连蹦数级,现已结成了金丹,令广大仙友刮目相看。
  虽然三百岁的金丹后期遍地都是,但白翎的境界跃升之快,绝无仅有。徐景本来就崇拜他,此时更是目光锃亮,迫不及待地追问白翎开窍秘诀。
  冯丘亦虚心求教,道:“白仙长,你的功法方便透露吗?你看裴师弟,受伤越重法力越强,一看就是《太上迢迢密文》。你与我们同行日久,却从没发动过什么特殊的招数。”
  “这个啊……”白翎差点被米饭噎到,说,“我是三宝属性,功法很玄乎的!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至于开窍……嗯……说起来要感谢阿响。”
  最后几个字,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白翎瞥了师弟一眼,试图祸水东引。
  裴响筷子微顿,不过秉持着“食不言”之类的规训,一时并不接话。
  田漪好奇道:“裴师弟帮你忙了?真的假的,这还能帮,怎么帮啊?快说出来,我也要大师姐帮我!”
  林暗闲闲地道:“你先筑基。”
  白翎哼笑,坏心眼儿地拍拍裴响小臂,说:“讲嘛阿响,你怎么帮我的?”
  裴响:“……”
  白翎知道他不可能揭露《喜乐诸天奇经》的秘密,所以放心大胆,把烫手山芋抛到了裴响手上。
  然而,他小瞧了思想境界脱胎换骨的师弟。裴响抿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予取予求。”
  白翎:“……”
  好引人遐想的四个字!
  白翎的天灵盖突突直跳,小辈们则发出波浪般意味深长的“哦”声。这下白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立即扭头找补:“其实是我的功法可以吸别人灵力。不小心吸阿响的吸多了,就、就结丹啦!”
  裴响不置可否,顺手给白翎喝到一半的茶杯续满了。
  他依旧神色清淡,毫无破绽,小辈们鬼鬼祟祟的眼睛没从他身上扒出猛料,又全部觑着白翎。
  白翎叫道:“没骗你们啊!要不你们给我吸点?”
  小辈们立即摇头似拨浪鼓,都对自己那半瓶水的修为视若珍宝。唯有林暗轻笑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白翎与裴响,白翎立即心虚,气焰不足地说:“我……我只能吸修为低于我的。而且我境界不高,得对方同意才行。”
  他好一通胡编乱造,总算是蒙混过关。
  林暗听了,温柔感慨道:“裴师弟被你吸取了修为,还能在同等境界的弟子中一骑绝尘,甚至在虞渊和诸多金丹期仙友并列。漪儿,徐郎,你们要多学学人家。”
  她点名的两个家伙和裴响一样,都是筑基期。
  两人闻言却不乐意,拍桌喊冤:“不行啊大师姐,我们哪能和他一样!你晓得道场里的人怎么说他不?诶白师兄,你也不晓得吧!”
  白翎咀嚼红烧肉的脸颊正在鼓动,含混地“嗯?”了一声。
  徐景说:“裴师弟号称老祖第二啊!有人专门合计过,裴师弟自入道以来,进境的节点和展月老祖无不一致。怪不得老祖亲自去点他入门,人比人,气死人!”
  徐景假装掐人中,被旁边的师弟嘲笑戏多。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又提及裴响和展月老祖仙途相仿,白翎咽下口中美味,道:“不至于吧?老祖筑基期最有名的事迹,是他借仙友仙剑,抵挡魔尊。我们已经从魔域回来,沉音魔尊还被打残了……林真人,魔尊伤得怎样啊,等他养好伤回来,阿响说不定都飞升了。”
  古往今来,尚无飞升之人。连展月老祖在雷云中冥想千年,都是为渡劫飞升作着准备。
  裴响怔了一下,看向白翎。
  白翎却自顾自哼道:“当某某第二有什么好的?”说罢很不高兴地塞了第二块红烧肉到嘴里。
  田漪发出赞叹,鼓掌道:“我也看好裴师弟,江山代有才人出嘛!不过我最看好大师姐!”
  见小师妹蹭过来表忠心,林暗笑着说:“沉音魔尊力竭遁走,伤势不明。但裴师弟已至筑基后期,迈入金丹也就流眄之间。所谓与老祖的相似之处,皆是道场闲话罢了,无需挂怀。”
  白翎点头以示赞同,徐景却道:“咱们无所谓裴师弟像不像老祖,可是有人介意得很!哈哈,濯缨真人不是因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吗?”
  “啊?”白翎挑眉道,“又有他事?”
  “在裴师弟入门前,‘老祖第二’的名头,另有其人。就是这个濯缨——他不也是天生剑骨嘛!几百年一见的根骨,可把他骄傲坏了。”徐景啧声说道,“毕竟老祖的威望在那摆着,但凡有人跟他沾点边,就会被拿去对比。放在以前,濯缨真人是公认最有老祖遗风的修士。不是说他很牛,论境界他比不过诸葛道长,论道心他不如咱们大师姐。只是他有天生剑骨,同样修《太上迢迢密文》,就一直被恭维是老祖第二了。”
  田漪“噗”的一声笑出来,说:“他的‘像’,以前挺像,但是现在有裴师弟啦!裴师弟才是从根骨到功法、从资历到派系,千年来最得老祖真传的!”
  白翎对师祖不抱好感,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修士们有史以来可抵达的最巅峰。
  他不喜欢师弟走老祖旧路、步老祖后尘,可是总有别人以此为傲,巧的是,此人正是濯缨真人。
  一时间,白翎心思稍转,对裴响道:“他是因这个原因,去虞渊为难你?”
  裴响摇了下头,道:“不知。”
  “准是这个缘故。”冯丘不满地说,“濯缨真人的天资的确出众,不过目中无人,我们两脉也一直没什么交情。他极其在乎自己老祖第二的名头,还效仿老祖的装束,学他流传下来的言行举止。眼下却要排到老祖第二的第二了……白仙长,裴师弟没跟你讲吗?濯缨真人在虞渊的行径,远不止‘为难’他而已啊!”
  一时间,白翎执筷的手顿在半空,又放回了桌面。
  他神色稍敛,问:“不止为难而已?”
  裴响蹙眉看向冯丘,冯丘有所察觉,挠头不语。
  白翎看在眼里,索性问裴响道:“你颈间的伤……有没有濯缨真人干的?”
  裴响稍作吐息,说:“有。不过,是因为我没有闪避。”
  他之前抓着白翎的手,非要他摸自己的疤,此时见白翎要锁定目标报复,且是一个十分强大的目标,他又为其开脱,甚至把罪名揽到自己头上了。
  白翎闭了闭眼,道:“你躲没躲重要吗?他总对你出手了吧,你还能逼着他砍你不成?”
  虞渊位于道场之外,其间魔修横行,偶有迷阵,道修若是发生了冲突,确实能瞒过昭雪司法眼。
  白翎缓缓转回头,盯着自己的碗筷不语。小辈们感受到气氛变化,不敢作声,好一会儿后,田漪才试着招呼道:“先吃饭,等下菜都凉啦……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倒胃口。”
  “是,是,吃饭吃饭……”徐景也跟着说。
  然而,白翎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要想个法子,把濯缨真人弄死才好。”
  他道:“边吃边想吧。”
  第84章 八十四、密谋
  白翎说着便重新拿起筷子,真开始“边吃边想”了。
  驾鹤一脉的小辈们目瞪口呆,被他的口出狂言震撼到,但又感觉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在李德害死窈娘的时候,白翎曾作过如出一辙的决策。
  可是,李德修为停滞、作恶多端,本就是强弩之末;濯缨真人却是后起之秀,如日中天,眼下受万众瞩目。
  更何况,裴响还好端端地坐着。小辈们只知濯缨真人在虞渊对他动了手,不像白翎,亲眼目睹了裴响环绕脖颈的几圈伤痕,遂不免生出迟疑,道:“杀了……濯缨真人?”
  “他和诸葛道长的争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在这个关头死了……白仙长,罪名定会算到诸葛道长、甚至梦微道君头上呀!”
  世道历来如此。即便白翎当众把濯缨真人刺死——且不论他能否做到,世人皆会认定,是诸葛悟在背后驱使他所为。毕竟,白翎是他的师弟,而且才金丹期,很适合充当“马前卒”、“阵前兵”一类的打手角色。
  若有人对梦微道君积怨,亦会借此机会添油加醋,攻讦道君。
  白翎却没停下咀嚼,半晌才道:“对,他是师兄的对手。更该死了。”
  小辈们齐齐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白翎忽然转向林暗,说:“林真人,你们行得端做得正我理解,但那个老神棍又不是什么好鸟,他没想过除掉濯缨真人吗?”
  林暗:“你指是非道君?凭他的作风,定然想过,可是没有做过,或许算出了不会成功,所以不曾出手。亦或许……他算到了会有人替他出手。白师弟,你有何想法?”
  白翎有如此一问,其实是想确认,万一捅出篓子,能否找人兜底。诸葛悟修道以来,遭遇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不乏竞争对手的陷害。林暗这样说,也足够证明在霁青道场内,仙友们为了争权夺利,彼此谋夺性命是常事。
  因此,就算白翎的私心是给师弟报仇,也可以明面上跟是非道君说,他在帮师兄继任道君扫清障碍。两人统一战线,白翎便可以放手施为。
  不过,濯缨真人时刻有同门环护,不离道场,实难找机会对他下手。
  冯丘耿直,出于白翎的安危考虑,犹想分析利弊,稍加劝阻,田漪却有所察觉,给了他一巴掌,抢过话头道:“裴师弟是不是受苦了?听说濯缨真人在虞渊跟你切磋,好不要脸啊他!快化神的老前辈,怎么好意思对你出手的?”
  裴响沉默片刻,道:“此人莫名其妙,无需理会。”
  白翎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嗤笑一声,继续思索。
  裴响静静凝视着他,半晌又道:“师兄,你在报答我助你练功吗?”
  白翎“咔嚓”捏断了筷子。
  一时间,餐桌寂静。
  唯有白翎满面尴尬,无法解释自己被这句话吓到手抖的原因,半晌才道:“抱歉……”
  “没事,徐郎去再拿一双。”林暗颇为好笑地瞅着他,问,“怎么,还未适应金丹后期的修为?”
  “……是不太适应。谢了。”白翎接过新的筷子,向裴响暗含威胁地眯了眯眼。
  这厮可恨,当着众人面,讲些只有他二人明白的暗语。小辈们对白翎的反应一头雾水,全然不知报答练功怎么了。
  徐景傻乐道:“白师兄,你真是好师兄。吸了裴师弟的法力,就这样为他出头,他肯定更想帮你练功了,以后多让你吸。”
  田漪比他聪明一点儿,但也没聪明多少,同样捧着脸说:“嘿嘿,我说白师兄怎么又心狠手辣起来了,原来是给裴师弟的谢礼呀。修行千辛万苦,裴师弟给你吸成了金丹,确实没有让他受气的道理!刚巧濯缨是诸葛道长的对手,若能把他除掉,一箭双雕。”
  白翎扶额道:“不是,你们说话好奇怪……什么吸不吸的?换、换个文雅一点的词吧!”
  听起来像狐狸精吸人的精气一样!
  田漪说:“确实,听起来像蚂蟥吸人的血一样,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