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依旧没人说话。半晌,黑暗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旋即,床头的两盏台灯都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是哦,忘了这是个魔法师遍地走的世界,真是方便啊!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试图从两人的表情上找到一丝端倪。
  阿尔维斯也跟她一起坐了起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没什么表情,就像她在十五年后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内敛,平静,眉眼间隐约带有一丝上位者的幽深的威严。
  ——总的来说,很像一名皇帝,不像是会背后偷袭捅人刀子的小人。
  不过这也说不定,毕竟古今中外的皇帝里,看似浓眉大眼实则当奸猾小人的,也绝不是少数。
  她又转头看向右边的安德里斯。
  安德里斯倒没有起身,依然侧躺在床上。
  他一手越过被子抓住米娅的手,金色的短发在厚实松软的枕头上铺散开来,蔚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米娅。
  安德里斯十来岁的时候就长得俊美,如今涨了年岁,又给他俊秀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情。
  蜷缩在被子里看向她的时候,简直会叫人恍惚以为是一只巨大的金毛蓝眼的泰迪熊,会被隆重地展示在圣诞节最贵的橱窗里的那种。
  “您那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他问。
  “什么时候?”
  米娅说。
  泰迪熊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垂下金色的睫毛,看向二人交握的双手,玩笑似的轻轻地摇晃了几下,才说道:
  “就是您说……您发出了求救信,却没有等到救援的时候。”
  安德里斯握住米娅手掌的力气更大了,甚至到了让她有些疼痛的程度。他的声音也愈发轻了下去,近乎自言自语:
  “……您那时一定很害怕。”
  其实也还好啦!我那个时候光顾着问候制作组全家了! !
  有了回忆的帮助,米娅记忆中的那段过去,不再只是趴在电脑前敲敲键盘点点鼠标的经历,而是变成了身临其境般的第一人称全息影像。
  本该只是角色承受的冰冷、受伤等状态,也全都结结实实地反馈进了她的脑海里——
  但是她的确没有什么害怕啦恐惧啦之类的情绪。
  不如说,实打实地体验一手拉防护罩一手狂甩大招的感觉,可比深夜趴在电脑前狂敲键盘狂甩鼠标要热血沸腾太多了!感觉自己去拍超英电影也毫无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于米娅而言,就算是形式上产生了些许的变化,但是她所经历过的,依然只是“游戏”的体验。
  就算“第一人称全息影像”再怎么真实,然而不论是时时刻刻弹出的数值面板和对话框也还好,还是刚被打趴下就能靠灌药秒变满血也罢,都是只属于游戏玩家的体验。
  现实生活中米娅稍微有点头疼脑热就忍不住抱着手机上网搜索xx症状可能是什么病,然后自顾自的被搜索结果吓个半死,游戏里她被魔法一剑穿胸也毫不在乎,脑子里只有个跳脚小人在怒骂制作组。
  骂完撸起袖子说不就是高难关卡嘛看我秀个操作给你杀个七进七出!
  这倒不是因为米娅的胆子在游戏里就变大了,只是单纯的因为,在游戏里,就算重伤也可以立刻痊愈,就算当场死亡也能满血复活。
  做错了什么、搞砸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破坏了什么,都不要紧。
  只要你及时地存档读档,一切都不是大事,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千万条可能的道路中,选择最帅气威武、光明灿烂的那条。
  在一个就连生死也轻浮得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她为什么会对受伤和死亡感到害怕呢?
  以上内容,当然不可能告诉面前的两人。
  于是米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同样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安德里斯的说,用一半玩笑一半宽慰的语气说:
  “我当时真没有太害怕……也许是因为死得太快了?死掉的瞬间就失去意识了,来不及害怕。”
  话音刚落,坐在她左手边的阿尔维斯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翻身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第46章
  “他去哪里?这大半夜的……”
  米娅被阿尔维斯的举动弄得有些糊涂。
  “谁知道呢?”
  安德里斯不咸不淡地回答,顺带不动声色地踩了阿尔维斯一脚,“阿尔的脾气一直很怪,您又不是不知道。”
  米娅赶紧把刚才自己说出口的话重温了一遍,确信她没有不小心透露什么值得怀疑的内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侧头盯着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头来看着安德里斯,犹豫着问道:
  “……我们要去找他吗?我总觉得阿尔刚才表现得太奇怪了……”
  “他是皇帝,这里是皇宫,您不必担心他,”
  安德里斯给她拉了拉被子,再拍拍枕头示意她躺下去,蓝眼睛里带上了几分揶揄的笑意,“也许他只是临到睡前才发现今天的文件没有批完,赶去批文件了,我们还是先睡觉吧。”
  米娅回忆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直到睡前才发现今晚是ddl的痛苦经历,不由得心有戚戚焉了一秒。
  她躺回枕头上,闭上眼三秒钟,又睁开眼睛,挣扎着把自己从被子里拔了起来。
  “您不睡吗?”
  安德里斯问。
  白天昏了那么久,刚才讲述在荒山的经历的时候,又把最困的那个点熬过去了。其实现在也不是很困。最主要的是——
  “阿尔不是说了晚上想要问我点问题吗?”
  她说,“还是等等他吧。不然明明答应了他,却自己先睡着了,有点……不好,你说对吧?”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安德里斯说,“您对我们每个人都太纵容了,这样才不好。”
  他把“每个人”这个词汇咬得很重,好像嚼一颗滋味酸涩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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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维斯·法比乌斯匆忙地离开了自己的寝宫,狼狈得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尽管并没有任何人驱赶他。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在旁人看来有多么的古怪:
  他甚至没有跟老师说一声,就那么一声不吭地下床离开,在她看来一定十分莫名其妙。
  更何况,几个小时前气势汹汹地提出要询问老师的是他,现在才问了一个问题就慌慌张张逃走的也是他,天哪,岂止是行动古怪,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他怎么能在久别重逢的第一天就给老师留下这么愚蠢的印象?
  但是阿尔维斯无法控制自己不逃走——他必须离开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离开浸染着老师体温的柔软床铺,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究竟会做出些什么。
  年轻的皇帝迈开大步,重重地向前走着。
  澎湃的魔力混合着无法抑制的怒气,自他的身体中涌出。脚下大理石的地板首先发出了轻微的崩裂声,接着蛛网般的裂缝迅速地扩散开来,沿着他前进的方向蔓延。
  转瞬间,这条通往寝宫的古老连廊就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此时有皇宫中的侍者路过这条连廊,一定会惊讶地瞪大双眼: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刻面庞上尽是愤怒。怒火在他紧锁的眉头、颤抖的瞳孔和咬紧的牙关中燃烧,使得他看上去不再像平日那个冷漠得近乎一尊雕像的阿尔维斯一世,而更像一只正在迫切地寻找仇敌并渴望咬断对方喉管的、人形的猛兽。
  阿尔维斯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脑子里唯一清楚的就是:他绝对不能留在老师身边,他一定会吓到她的。
  有关十五年前在荒山上老师的经历,是阿尔维斯主动提出要听的。
  那的确是他最急切地想要知道的事之一,并且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或者至少说,可以镇定地——去面对当年的往事。
  毕竟这十五年来,有关老师之死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片段每一处最微小的细节,都已经深深地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十五年,五千四百七十八天,十三万一千四百七十二小时,那处被暴风雪覆盖的陡峭山坡日日夜夜盘亘在他的大脑中,他将它们反反复复地咀嚼、吞咽、反刍,直到就连每一滴飞溅的血珠凝固在皑皑白雪上的痕迹,也刺入了记忆的最深处。
  阿尔维斯猛地闭上了眼睛。
  每每回想起当年的场景,心脏总是控制不住地抽痛,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攥住。这种痛苦自跳动的心脏蔓延向他的指尖,疼得他就连手指也在抽搐。
  收到老师死讯的时候,是十五年前,新历1371年。
  阿尔维斯至今都记得那是一个和煦的春天,那天他正身处南方一座小城的集市上,闲适地逛着早市。
  五天前,老师领着他、安德里斯和伊登三人,讨伐了一只游荡在森林中的古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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