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腰身玉佩安静地悬在半空,裴长砚手背恰好碰到,丝丝凉意浸入皮肤,一如他冷沉的眼眸。
  下一刻玉佩闪烁,耳边传来温软的一声:“师兄。”裴长砚面色未曾有一丝触动,似乎早已习惯。
  几乎是刹那间,微不可查的风从丹华宫吹过,位子上坐着的人消失不见。
  听药宗弟子所说,师兄住在宫殿最里面的院子,江思昭一路找去,总算找到这最里面的院子。
  他方才与裴长砚传过信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师兄就会来寻他。
  两条腿无聊地在凳子边来回晃荡,江思昭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师兄在哪里等。摘下玉佩正要再给师兄传信,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投落在地,发冠正好与他脚底影子重合。
  “师兄。”江思昭掀起睫毛,随之放下手里的玉佩,从凳子上蹦下来往前跑到裴长砚身前,亮晶晶的眼睛仰起望向男人,“你回来啦。”
  “嗯。”裴长砚淡淡地应道,把人腰间跑散的腰带解开重新系好,明知故问:“去哪里玩了?”
  江思昭无知无觉地掰着手指:“师兄我今日去看了比试,然后在丹华宫外面逛了一圈,遇到有人与我们玄灵山的弟子吵架,帮他们吵赢了!”
  “那么厉害。”裴长砚不吝啬地夸奖。
  江思昭腼腆地抿唇,接受了师兄的夸奖。
  他抱着裴长砚的腰,又细又白的胳膊露了出来,裴长砚把他的袖子捋到手背,遮住了凝脂般的皮肤。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江思昭总算想起正事,小心翼翼地撩眼:“师兄,秋猎要多少天啊?”
  “半月。”
  江思昭煞有其事地点头:“半月,还挺久的。”
  裴长砚早已看出端倪,从善如流:“觉得无聊?”
  江思昭先点头,随后又摇头,小心翼翼瞥了眼裴长砚黑沉的眸,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师兄看透,连忙转移话题:“师兄,怀月和沉舟的比试,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裴长砚说,“都赢了。”
  作为师尊多多少少沾了点光,江思昭翘起尾巴,说道:“我的徒弟厉害吧?”
  裴长砚沉默片刻,抚了抚江思昭发尾,淡声道:“嗯。”
  “师兄,他们这样厉害,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受我的教导,对不对?”说到这个一点点,江思昭心虚地伸出小拇指,小拇指再弯曲。
  裴长砚:“……”
  “对。”
  得到肯定回应,江思昭呼了口气,竟真觉得这一点点存在,他接着说了下去,一点一点剥开外壳:“师兄,所以我也有一点辛苦,对么?”
  裴长砚彻底明白了,任由师弟自作聪明地一点一点循循善诱,他继续表示肯定。
  “师兄,我都如此辛苦了,可不可以要一个奖赏呀?”说完,怕裴长砚不同意,江思昭抱着他的腰身晃了晃。
  第15章 裴长砚迟迟不应声,他坐在古木椅上,江思昭伏在他腿上,乌亮的眼睛……
  裴长砚迟迟不应声,他坐在古木椅上,江思昭伏在他腿上,乌亮的眼睛执着地盯着他。
  “师兄。”江思昭抓着裴长砚的掌心摇动,语调拉得绵长,催促地喊他。
  他越着急,裴长砚就越气定神闲。
  以为是自己的“辛苦”不够,江思昭添油加醋:“师兄,怀月和沉舟之所以能如此厉害,颇有年少时师兄你的风范,为我们玄灵山争光,我…我觉得我的功劳也不能忽略。”
  话音刚落,清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江思昭懵懵地抬起头,撞上裴长砚深不可测的漆眸。
  “跟年少时的师兄相像?”
  江思昭反应了下,觉得与自己表达的夸赞徒弟的意思差不多,于是点了头。
  年少时的师兄厉害,那跟年少时师兄相像可不是也说他们厉害的意思。
  裴长砚冷嗤,指腹捏着江思昭的下颌,迫使他高高扬起头,脆弱的脖颈伸直,像一只天真漂亮的天鹅,对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还一点一点往陷阱靠近。
  “想要奖赏?”
  江思昭浑然不觉地点头:“想要。”
  指腹粗粝,来回摩挲着江思昭两腮的软肉,虽然不疼却也不舒服,他动了动眉心,随后听到师兄冷冽的声音。
  “昭昭长大了。”裴长砚垂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玄木发冠端正地束着发,他松开手,冷静也无情,“觉得师兄管的多,厌烦了师兄,那便遂了昭昭的愿。”
  他几乎在江思昭说第一句话时便猜透了江思昭内心想法。
  江思昭一听,彻底傻了。
  师兄说的话是何意?不对,他哪有觉得师兄管的多想要摆脱师兄了?
  裴长砚把掌心从江思昭手里抽出,江思昭顿时慌了,扑到师兄怀里,焦急道:“师兄你误会了!我没有觉得你管的多,也未曾厌烦你,我、我不跟林修远出去了!”
  裴长砚不为所动,形容冷峻,似乎在度量这句话的真实性。
  江思昭眼眸含着水光,私自外出本就是师兄的禁忌,他不该去触碰师兄的底线。
  “师兄,是我一时贪玩忘了规矩,你罚我吧。”可怜巴巴地低头,一幅认错的孩童模样。
  “罚?昭昭做错了什么要罚?”
  江思昭捏着掌心,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不该用奖赏的说辞触碰师兄的底线,不该违反规矩,在没有师兄的陪同下与林修远外出。”
  四周安静,仿佛身处无人之境。
  江思昭惴惴不安地等待裴长砚发话,裴长砚却始终一言不发,取下江思昭后脑勺的白玉簪,墨发倾泻而下,柔顺地铺在蝴蝶骨。
  江思昭一脸茫然,再度被挑起下巴,本就漂亮的面容变得更加秾丽。
  “确实该罚。”
  江思昭又吸了吸鼻子,身后腰窝被重重地按了按,一条粗壮有力的手臂从胸前绕到的腿弯。
  他腾空而起,被师兄抱了起来。
  “唔。”
  睫毛惊慌扇起,师兄冷峻的侧脸近在眼前,他感到有些慌张,又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裴长砚重新坐回那张玄木椅,他被放在大腿上,手攀着师兄的肩膀,杏眸经过水光润洗,愣愣地盯着裴长砚绷直的下颌。
  天真,可怜,委屈。
  显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被翻了面,手抵在男人的膝盖,脸面朝地面,气血上涌,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师兄,不要!”他连忙抓着裴长砚的衣摆,半扬起头咬紧唇摇头。
  终于知道师兄要做什么了。
  幼时他性格顽皮总是犯错,但师兄总会一力担下,无论是戒鞭还是禁闭思过。那戒鞭足足有他的胳膊那么粗,几鞭打下来虽然是师兄也要养好一阵。
  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一盏很重要的灯,据说灯里装着一只上古魔兽的魂灵,师父得知后大发雷霆。
  江思昭从没有见过师父如此生气过,他几乎以为师父要把自己丢下山了,若不是师兄求情,以十五戒鞭作为惩罚,他大概早已被驱出玄灵山。
  彼时他疏于修炼,体魄与凡人无异,十五戒鞭几乎能要去他的命。如若不是师兄挡在他身前,以“教导之过”揽下所有错,替他承受那十五鞭,江思昭怕是难活下来。
  那晚狂风骤雨,江思昭站在屋檐下来回徘徊,鞋袜被泥水浸透,他被禁足在院子里,不能去看师兄。
  雨水连成珠串,紧锣密鼓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在地面,雷声不止,在又一道闪电到来时,他总算等到了拖着剑往院里走的裴长砚。
  “师兄!”
  顾不得大雨,江思昭小跑上前,借着雷电的光,他看到地面上被染红的雨。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与裴长砚的血融于一起。
  他哭着对裴长砚道歉。
  明明是他惹出的祸,受罚的却是师兄。
  裴长砚穿了一身玄衣,受伤再重也难从外面,身板挺直更具迷惑性,唯有不断从袖口往下流的血,才能窥见他此番属实受了重伤。
  伸手在江思昭浸湿的后背抚了下,他把人按在怀里,鼻腔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江思昭的脖颈。
  “...别怕。”
  本想处理完伤口再来,但江思昭怕打雷。
  雷音一声比一声响,江思昭忍着泪,攥着裴长砚的掌心,像抓住一块寒铁,没有一丝温暖。胸腔泛起酸楚,又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他哽咽着说:“师兄,我不怕。”
  那次是江思昭帮裴长砚上的药,他掀开师兄的玄衣,后背没有一处好肉,有些伤口还与衣服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极难撕开。
  他一边哭一边给裴长砚上药。
  终于上完药,裴长砚披上衣服,转身就见哭得小脸通红的江思昭,怕他发现还一直忍着声音小声哭。
  手背抹了下眼泪,江思昭抽抽搭搭:“师兄,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乱碰东西了。”
  虽然这十五戒鞭没有落到他身上,但给他的威慑力不比亲身经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