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长砚拍了拍师弟的小手,低声说:“好。”
  江思昭也不知道他这句好是何意,但有了裴长砚的陪伴,他并不那么害怕了,在心里计算着日子等师尊把他放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算几天,师尊就派人把他接了出去,但师兄却消失了一段时间。
  裴长砚对他的疏远甚至比让他待在那个小黑屋里更害怕。他从小无父无母,跟在师兄身旁长大,师尊仙逝后,如果连师兄都不要他了,那他真是孤身一人了。
  花妖印记成熟后,江思昭每年都要经此一遭,裴长砚一开始能用法术帮他缓解,后来发现不管用了。
  浑身滚烫的师弟在他怀里来回扭动,像只不通人性的小宠,身体蹭来蹭去。
  其实难耐是正常的,裴长砚也知晓该如何帮他,他抱着江思昭来到偏殿后面的温泉,施了道术法,温泉变成了寒潭。
  他该把江思昭放下去,但师弟脚尖刚一碰到寒潭水便缩了回来,太凉了他受不了。
  江思昭似乎意识到裴长砚要做什么,含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鼻息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裴长砚喉结,天真却又引诱着人。
  裴长砚喉结滚了滚,眼眸翻起惊涛骇浪,随时能把人吞噬进去,他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帮花妖授粉。
  彼时的裴长砚还不像如今强势悖逆,事后他给江思昭穿衣服,瓷白如玉的皮肤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他顺手用法术抹了去,顺带着江思昭的记忆。
  荒唐之事,理应不该存在。
  江思昭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下唇被咬得破开了小口,有血珠沁出来又很快被卷走。
  裴长砚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处产生片刻异动,立刻调息固元。
  就这一回,他暗暗发誓。
  事实证明,离经叛道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后来,不止想要授粉,他想把江思昭种在这里。
  “师兄,你今晚要在这里睡么?”江思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裴长砚回道。
  送走裴长砚后,江思昭把窗子打开,月光照到床尾,他躺到床榻上睡着了。
  夜色沉寂,无人注意到一缕光束透过窗户,飞进屋里。
  没有任何声音,凤渊走到床榻边,深幽色的凤眸忽明忽暗。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地熟睡着,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凤澜脸色骤然一暗。
  即便他不与江思昭算蛊惑凤澜之罪,江思昭也该死。
  玄灵山层峦叠嶂,隐在云雾之中,凤渊望向窗外,瞳色诡异,眼底生出一种久违的情绪。
  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
  凤渊大手一挥猛地关上窗子,将外面的风景完全遮住。
  “唔...不要。”江思昭突然出声,眉心深深皱着,似乎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
  凤渊思绪一转,唇角诡异地翘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面上划过疯狂之色。
  死并非世间最痛苦之事,比死更折磨人的法子多了,他最不过清楚。
  片刻之后,凤渊弯身,食指点在江思昭眉心,紫色灵力顺着指尖注入江思昭脑袋。
  相比于死,他更愿意看到一个人无时无刻地深陷于恐惧不可自拔,日复一日,莫大的惊恐会将他吞噬,连死都成了奢望。
  但只要有那人在,江思昭便永远不可能会死,凤澜很清楚这一点。
  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看着那人最在意之人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他一样。
  凤澜眼底浮起癫狂之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之后,江思昭蜷缩起身体,他梦见自己被绑到一根巨大的石柱上,下面一片混乱。
  “师兄!”江思昭慌乱地在人群里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修远!南言!”
  声音很快淹没在打斗声中,他想施传音咒,像之前给寂怀月加油那样,但怎么都施不好。
  人魔两界交战,数日的鏖战,地面尸横遍野。
  江思昭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颗头颅从他脚底飞过,血溅到他的衣摆,他面色煞白。
  “师...师兄。”江思昭简直要被吓哭,声音颤抖,“怀月,你们在哪啊?”
  话音刚落,他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色弟子服,是寂怀月!
  “怀月,怀月!”江思昭用尽所有力气向远处那个正持着剑的青年喊道,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那根空荡荡的石柱。
  以为寂怀月看到了自己,江思昭激动地挣扎,下一刻却看到寂怀月又转了回去。江思昭愣住了,很快他又发现了林修远和南言,但无论他采用何种方法,他们都仿佛看不见自己一样。
  他甚至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凤澜,他穿着旧日的银色铠甲,立在魔群之中,同样看不到自己。
  两军交战,始终无法分出胜负,江思昭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人倒下,当话本里的战争变成现实,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渺小。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场只剩下他认识的那几人还活着。
  见状,他竟然庆幸地松了口气,随后他身体一僵,终于受不住嚎啕大哭。
  他怎么能如此自私!
  有些东西他越是不想记起就越是能记起,他突然想起过去师尊对他的教诲——修仙者当以天下为重,守护世间安稳是每一位修士的职责,可以弱小但绝不可有私心。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江思昭,看到下面的人了么?本座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只能留下一个人。”
  “现在,选吧。”
  江思昭哽咽着摇头:“我不选!”
  “呵,好,那他们都会死。”
  江思昭感受到手里被塞进一个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他颤抖,下意识地扔开匕首。那人冷笑,在耳边蛊惑他:“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兄,杀了他们,你师兄就能活着。”
  “师兄...”江思昭愣愣地往下面望去,果然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脸上泪痕斑驳,有血溅到脸颊,留下一道印记。
  江思昭嘴唇发抖:“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
  “既然如此,本座便让他们都丧命在此。”
  幽冷的声音仿佛鬼魅,江思昭看到南言倒下,接着是林修远,寂怀月......最后只剩下裴长砚。
  江思昭像是被吓傻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他却毫无知觉,瞪着眼看地面的人发呆。
  “昭昭。”
  师兄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
  江思昭眨巴通红的眼,裴长砚的脸变得清晰,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师兄。
  “师兄。”江思昭鼻尖粉红,瓷白的脸蛋留下两道深深的泪沟,像惊吓过度的小动物。
  裴长砚视线落在他手心的匕首,江思昭见状瞬间甩开,想向师兄解释什么,却看到裴长砚嫌弃阴沉的表情。
  “江思昭,你不配为本尊的师弟。”
  “不是的,师兄...”江思昭语无伦次,裴长砚却猛地握住他的手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随后倒在血泊里。
  江思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匕首怎么都扔不掉,鲜红的血刺眼,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杀了师兄。
  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啊,就剩下你了呀。”
  江思昭低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何?”那人嗤笑,“当然是因为你违背了规矩,所以才会遭此惩罚。”
  规矩?
  仿佛触发了关键词,江思昭眉心一跳,逐渐恢复镇定。
  对,他身处在限制级话本里,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走成酱酱酿酿的剧情。所以,天神才对他降下如此惩罚。
  天色熹微,光线点亮房间,几只小雀从窗前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声。
  江思昭缓缓睁开眼,睫毛变成几簇,经阳光一照,依稀能看到未干的泪珠。
  是梦。
  被褥被他蹬掉,堆在地面乱作一团。
  很真实的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仙尊,您醒了么?”门外男弟子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进。”
  男弟子走进屋:“仙尊,掌门派人送来了膳食,问您要不要现在用?”
  江思昭垂着眼,还望着地面上影子发呆,闻声仰起头,兴致不高地问:“师兄?”
  男弟子脸上闪过一缕不自然,但想起那人的嘱托,硬着头皮点头:“是。”
  “本尊知道了。”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踩着鞋子下床,脑中浮现出梦境中的画面,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男弟子将江思昭引到院外的亭子里,石台上放着一个巨型食盒,数了一下足足有十层。
  江思昭:?
  “确认是师兄派人送来的么?”
  男弟子咳嗽:“呃,仙尊您先用着,弟子突然想起掌门有事找,先退下了。”
  说完,还没等江思昭回复,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步伐匆忙生怕被江思昭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