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人会记得他的存在,“李沉舟”如同抽出的丝,一点一点从江思昭记忆长廊剥落。
  李沉舟缓缓仰起眸,深深地看了江思昭一眼,眼瞳如同拍打海岸的巨浪,他是困在孤岛的人,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人吞噬进去。
  “沉舟?”江思昭并起手指在李沉舟眼前晃了晃。
  李沉舟胸脯重重起伏,压下心底不应有的欲念:“弟子在。”
  他只是一个分身,是裴长砚见不得人的欲望投射,没有灵魂,没有意志,只是另一个人的千分之一。
  自嘲地低笑,李沉舟释怀地直起身,面对江思昭,腰板挺直,像是一尊遗世独立的浮雕。
  “师尊,我......”
  “为师错了!”江思昭抵住李沉舟的唇,瞳仁闪烁着几分不知所措,他急道:“对不起,沉舟,我不该那样说。”
  明明知道不该那样试探,却还是说出了伤人的话。
  沉舟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期,怎会愿意听到自己像另一个人?
  哪怕像的人是师兄也不行。
  换位思考,若是有人说他学得有几分像另一人,他心里定然也是不舒服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朵花,东施只是一个爱美的女子,却被后人当成笑话言论。
  他怎能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江思昭一急就眼红,与眉尾末梢连成一串绯色,“沉舟,我...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解释的话不成字句,“我只是觉得你很细心,像...”言至此突然戛然而止。
  越瞄越黑。
  江思昭闭嘴,一双清润的眸子含着些微水色,像在寻求李沉舟原谅,直勾勾地看着人。
  极招人疼。
  短暂的两分钟,李沉舟已然换了一副脸色,心里的不安被另一种更为酸软的情绪取代,如释重负地喟叹。
  他的师尊啊......
  不怪老畜生当心肝护着,就是他此刻也想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呈到他面前,任凭他揉捏蹉跎。
  李沉舟不说话,江思昭心急解释道:“你是你,师兄是师兄,我从未将你们混为一谈。”
  混为一谈?
  若是让裴长砚听到这话,会不会一气之下让他灰飞烟灭啊....李沉舟突然萌生想法。
  他这个分身何德何能在江思昭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李沉舟张扬地勾唇,颇为恶劣地笑了。
  没有东施效颦,没有混为一谈。
  “师尊不必多言,弟子知晓师尊用心良苦。掌门境界弟子此生恐怕难以企及,师尊之所以如此说全然因为对弟子寄予厚望,想让弟子效仿掌门,到达掌门的境地。”李沉舟注视着江思昭,眉梢微微挑起,“弟子说的对吗?师尊。”
  伤人的话被李沉舟理解成激励之言。
  江思昭深沉地掩了掩眉,鼻腔哼出一声:“唔。”
  “师尊,待我真好。”李沉舟情难自抑。
  实在无言面对此刻徒弟向他袒露心迹,江思昭含糊地应了句。
  “弟子往后一定会好好向掌门学习,争取早日赶上掌门,超越掌门。”李沉舟挑唇。
  “那你加油哦。”
  “弟子定会全力以赴。”
  取代掌门。
  第63章 午膳后,李沉舟去后山练功。  江思昭想起还有事
  午膳后, 李沉舟去后山练功。
  江思昭想起还有事要找裴长砚,便捏了个瞬移诀一人来到昭华殿。
  守门的小弟子上前行礼,“拜见无忧仙尊。”
  江思昭开门见山, 等小弟子起身后下巴点了点殿里, 问:“师兄在里面吗?”
  “掌门在议事厅会客。”小弟子答。
  “会客?”江思昭思忖,瞧着灯光明亮的昭华殿,转头看小弟子:“又是雪华宫主?”
  “是林宗主。”
  江思昭若有所思, “雪花宫主何时来的玄灵山?”
  “七日前。”
  心头起了莫名的念头, 江思昭眉尖往下蹙了蹙,问小弟子:“她每晚都与师兄像今日这般议事么?”
  “是。”
  “本尊知晓了,你下去吧。”
  小弟子退回院里, 像根木头守在门前,地面只剩江思昭一人的身影。
  雪华宫主与师兄究竟在商议何事?
  江思昭往殿里张望, 视线被结界挡住, 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越看不到越好奇,仿佛有只钩子横在上头, 江思昭一口咬住, 沿着杆往上爬, 只想看到里面的风景。
  啾啾——
  一只灰色的小胖鸟拍拍翅膀, 停在江思昭脚边的石头。
  江思昭眼睛一亮,有了!
  他闭眼捏了个变形诀。
  只听噗噗两声,
  原躲在墙角后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小胖鸟。
  一白一灰两只小胖鸟并排站在石头上,白色的比灰色小一圈,羽翼也更漂亮, 柔顺华丽,亮晶晶的像镶了碎银。
  “江思昭”骄傲地拍拍翅膀, 向小灰鸟炫耀羽毛。小灰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思昭”,绿豆大的眼珠一动不动,眼神充斥毫不掩饰的惊艳。
  “江思昭”昂首挺胸地在原地走了半圈,正想扑扇翅膀飞走,小灰鸟从后面扑了上来。
  像只小山压在“江思昭”身上。
  “啾!”
  放开我!
  “啾啾啾。”小灰鸟很激动。
  我喜欢你,跟我□□吧。
  “啾啾!”
  妄想!
  江思昭气得眼红,用法术把身上的小灰鸟击倒,爪子撑着地缓缓起身,他拍了拍羽毛上的灰,对小灰鸟怒斥:“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是鸟,我是人…我是妖,兽妖殊途,你怎能对我起这等狎昵之思!
  小灰鸟歪头,圆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似乎在思考何为人各位妖。
  江思昭扶额,心想自己跟一只六识未开的小胖鸟计较做甚。
  又对小灰鸟说了一些诸如安分守鸟类的话,才拍拍翅膀起飞。
  昭华殿外面的小院没设结界,江思昭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飞到殿墙一扇窗前,再往里飞——啪叽——
  脑袋撞上窗户上的结界,小白胖鸟被弹飞,往后咕噜噜滚几圈才堪堪稳住身形。
  “啾,啾啾!”
  嘶,好疼!
  江思昭泪眼花花地揉了揉脑袋,面前结界闪过一道凌厉的金光,似乎在警告外来入侵者。
  师兄竟把他当做“外来入侵者”。
  江思昭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劲,不死心地凝着面前的结界,暗中盘算该如何通过。
  越阻止他进入,他越要进去一探究竟。
  小白鸟绕着昭华殿飞了一圈,想找寻结界的漏洞。
  但这结界是裴长砚亲手布下,怎会有漏洞?
  此法行不通。
  江思昭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落在殿外的台阶,红豆大小的眼珠咕噜噜转动。
  有了!
  他从芥子袋拿出一块师兄送予他的玉佩。
  玉佩里藏了一股师兄的灵力。
  他将这股灵力取出变成一个小圆形罩,自己躲进去,再操纵小圆形罩穿过窗户。
  成了。
  小白鸟跳出圆形罩,江思昭爪子落地,他躲在珠帘后,翅膀悄悄扒开帘子往里看。
  大殿之上,裴长砚与雪华宫主分坐两侧。
  江思昭屏息偷听了会儿,什么修炼,什么求生,什么丹药的,他没听出什么门道,只当两人是在闲谈。
  既只是闲聊也设一层结界,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江思昭扁着嘴p在心里诽谤。
  他拍拍翅膀,更没心理负担地往殿里飞去。
  “听闻无忧仙尊近日突破了元婴初期。”林移突然道。
  裴长砚不动声色地应下,“无忧本就天赋上承,近日勤奋了些,自然能够突破。”
  飞到一半的江思昭闻言快速拍了两下翅膀,身后的鸟尾巴也往上翘了翘。
  哼。
  林移恍然掀眼,回头往某处望去,利剑般的视线如有实质投到小白鸟身上。
  一道凌人的剑意直逼面门,江思昭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另一道法术捆住爪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最后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捏住,连同翅膀一同被禁锢。
  江思昭:“啾!”
  林移目光讳莫如深。
  裴长砚将小白鸟装进袖口,神色一如既往冷淡,“自家小宠,一时顽皮飞出了笼子,惊扰了林宗主。”
  “无妨。”林移收回视线,羽睫遮住眼底晦暗:“既是小宠,裴掌门可要看管好了。”
  裴长砚不语,接着方才的话题:“林宗主既已做好打算,本尊便不再相劝。只是需告诫林宗主一句,此法凶险,百年来未有过先例,事后是何结果林宗主需一力承担。”
  林移秾丽的面容恍然扭曲,她弯了弯唇,声线愈发寒凉:“自是如此。”
  袖口空间狭窄,江思昭仿佛滚在榻上,全身上下蒙在被窝里,翅膀下爪子下都是柔软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