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强撑着作出一副云淡风轻又含杂几分羞赧的模样,自嘲道:
  “不瞒你说,我前些年极慕此事,每日都盼着能拜入宗门学些凡胎□□做不到的真本事。
  只可惜自身毫无天赋,我连天蚕宗那座最低矮的山峰都没能爬上去,成了第一批仙门大选淘汰的人。”
  玉池微了然:“原是这样。”
  怕再待在书斋圆不过去,褚成松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走出去,邀他一同去赏初绽的桃花。
  迎面一股浓烈熏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打眼一看,这外廊上不知何时每段都摆上香炉,一路延伸至视野之外。
  “这里头点着驱蝇的东西,若是闻着不适,我便叫人撤了。”
  褚成松时刻关注着玉池微的神情,只要他轻轻皱下眉头,不消他张口,立即便唤人来了。
  “无妨,摆着便好。”
  褚成松虽是说二人间有情,叫他轻松自在些,到底是失了记忆,做不到真的厚着脸皮将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
  金樽坊。
  犹记得师尊派遣二人下山是为了寻药,如今茸驴没带回去,反而把师弟弄丢了。
  皇宫现下是进不去,即便进去也会被比侍卫诚挚忠心,比侍卫战力强劲,还无需发放月俸的玉池微撵出来。
  一时半会儿也不到合适的法子打破僵局,施引山只能窝在客栈勤勤恳恳运气疗伤,四处搜寻些灵丹往肚子里咽,争取尽早恢复。
  这日正好又轮到上回代施引山上楼去感受气氛的堂倌当直,抹完一桌甩着帕子路过,斜眼看见施引山独自吸溜面条,认出他是前些日子的那位公子。
  堂倌热情洋溢地凑过去在施引山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公子,小娘子可寻到了?”
  施引山从比他头大的碗盆里抬起头,奇怪地瞅了堂倌一眼:“哪儿来的小娘子?”
  堂倌将自己根据当时情形所猜想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施引山讲了一遍,并笃定他如今孤身一人吃面,定是没能把小娘子寻回来。
  施引山愈听脸愈臭,堂倌侃侃而谈的声音戛然而止,后仰身子指着他的脸:“就是这样!”
  他一副过来人痛心疾首的模样,苦口婆心道:“就是因为公子你气性太大,这脸恨不得都拉到脚板上,实在是丑,也不怪人家姑娘不肯跟着你。”
  “……”
  施引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长久以来第一回 怀疑起自己的皮相。
  他虚心疑问道:“当真很丑?”
  堂倌郑重点点头以示肯定:“嗯!很丑!”
  摸了半晌,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落入这堂倌的圈套。
  挥了下衣袖赶人:“一边去,别打搅我吃面。”
  丑又如何?玉池微不是修仙界公认第一美人么,还不是甘心雌伏于他身下?
  凭这一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魅力?
  堂倌摆了摆头,暗叹朽木不可雕也,拿下肩上的帕子去净另一桌了。
  第9章 镜花水月 奸诈小人,黑心莲!!……
  “丑。”
  “极丑。”
  “不堪入目。”
  施引山抱着双臂,吊儿郎当斜倚在褚成松身下的椅背上。
  玉池微换一身衣裳出来,他便啧啧摆头作出刻薄评价,态度与眼中不断闪过惊艳的褚成松大相径庭。
  不过说到底玉池微披着一张美人皮,实实在在模样摆在那,无论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衣裳套上去,顶多只是合不合适,压根轮不到“丑”字一说。
  自娱自乐罢了。
  刻苦运功疗伤,加以丹药修养辅佐,施引山绘制符箓时总算不抖得像筛糠。
  上回被玉池微毫无尊严踩在脚下好一通吓唬警告,面子里子丢了个尽。
  这回汲取教训,他不但隐了身形,连同气息灵力之类,也尽数掩盖了去。
  他袖兜里揣着足以药倒一头牛的强效迷药,无论如何都要将玉池微从皇宫带回去,带回去丢给隋阙,让师尊好生瞧瞧自己养得徒弟蠢到什么地步。
  大摇大摆尾随侍卫一路进宫,循着记忆找到那间听了半晌墙角,被玉池微一把扯进去的屋子,空无一人。
  兜兜转转绕了许久,冷不丁听这边殿内传出动静,脚尖一转朝着走过去。
  踏入一瞬,一抹烈艳的银朱色晃眼,施引山下意识以为是那闲得无事可做,跑去民间做黑心商贩的皇子豢养的美人,哪知衣衫飘动间瞥见侧脸——
  竟是玉池微。
  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亮色显眼的装扮,施引山难得提了兴趣,兴致勃勃凑过去与坐在正对面的褚成松一同作评。
  对于褚成松的喜好,玉池微颇感无奈。
  自他醒来,近几日所做的事唯二:
  其一,将这宫中厨子最拿手的糕点挨着品尝了遍;其二便是试穿绣有各种精致图样,缀有各类华贵珠宝的服饰。
  褚成松似乎对“养”着他这件事格外执着,四处网罗丝绸锦缎替他量身裁衣,制好后再匆匆送进宫由他亲自过目逐一选拣。
  此后凡是手头没了缠人的麻烦事,稍有闲余,他便安排上数名颇有威望的画像师进殿来,绘下玉池微身着那些得到褚成松赏识的衣裳的模样。
  玉池微身姿卓然立于大殿中央,褚成松满心欢喜欣赏时,画像师们便将笔杆子挥出火星,作完后以镇纸压在手边,以待最终评选。
  画得最像且最好的,重重有赏。
  只是他们殊不知自己的画作早已被人在背后从头嫌弃到脚。
  施引山二指捻摩着下巴,直摇头:不是过高便是过矮,不是过胖便是过瘦。
  在他看来,画得再如何好,再如何像,都同那画像的主人一般,徒有其表,实则奸诈小人一个,黑心莲一朵。
  行云流水挨着随意过目了遍,直至走到最后一名,紧贴着中柱坐的画师身后,他脚步微顿,停驻片刻。
  伏低身子去瞧那画师笔下跃然纸上,红衣裹身的玉池微,施引山挑了挑眉,对比着本人看上几眼:
  “有这般惹眼?太不写实,不合格。”
  “阿池,转个身。”
  褚成松眼眸含笑,语气温和地诱哄道。
  玉池微心中轻叹,乖顺依言照做,面朝着殿门将穿这身衣裳身后的样子袒露给他看。
  褚成松紧盯着他,仿佛永远也看不腻,看不烦,甚至眼睫眨动的频率都刻意放低。
  玉池微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有风情,简直是按照他心意长下的。
  他不忍心错过玉池微身上每一处令人惊叹的细节。
  玉池微只觉得浑身上下别扭万分,褚成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过于滚烫灼人,莫名给他:未能相互依伴,遗憾错过他的生长,失而复得后一心只想弥补偿还——娘亲般慈爱的错觉。
  不出所料,这件衣裳褚成松依旧相当满意,担忧玉池微站久了会乏累,对着数名画师叫停,起身拉着人到位置坐下,前去查看画像成品。
  甫一落座,玉池微才算松了口气,默默凝视着身上鲜艳的银朱色,一时恍然。
  他在宗门素来是有什么便穿什么,隋阙没有特意叮嘱过,但自小他也不会讲究这些身外之物,遑论为它们浪费时间精心挑选,亦或是消耗灵石。
  ……如若他那般做了,师尊定然会对他失望至极。
  不在意是一回事,可当的的确确有人为他花了这样的心思,去做些在往常看来压根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心底还是有少许动容。
  施引山见玉池微傻愣在原处,怎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嗤笑一声:“为点蝇头小利感动成这样。”
  玉池微回过神,褚成松两手攥着从画像师那取来的画像,肉眼可见心情愉悦地走过来。
  “我的阿池当真是太好看了!”他爱不释手地又来回翻看几遍,整整齐齐摞好放在桌面,牵起玉池微的手贴在脸侧,轻笑着逗哄,“是不是呀?”
  触到那柔软温暖的颊肉,玉池微指尖颤了下,对方口中轻飘飘吐露出叫他能羞耻万分的话,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应了声:“……嗯。”
  褚成松立时笑意更甚,语气更柔,似是怕将面前人给吓跑了:“那往后几日便穿这一身可好?”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不过阿池若是不喜欢,想穿别的样式的也无妨。”
  褚成松眸中满是诚挚,倒像只生了狐狸模样,实际不过一只渴望主人关爱的小狗。
  ……罢了,一身衣裳而已。
  施引山死死盯着眼前二人交握的手,滔天怒火几近将他整个人吞噬。
  姻缘契还未解开,玉池微便如此急不可耐。
  虚情假意傍上他,情投意合日夜双修,不过是为了证道。
  现下迫不及待钓上人界的皇子,又是为何?
  财富?权利?
  难不成真是爱上他了?
  不过短短数日便哄得这贵子晕头转向,怕是他未能进来的那几日身子都交付给人家了吧?还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