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剑名为‘簌簌’,剑刃由朱雀离火淬炼,削铁如泥。”殷钟郁手指勾起剑柄尾端坠着的剑穗,“这剑穗乃宗内独有的冰蚕丝织就,手感一绝。”
  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剑塞回剑鞘,方才递到玉池微手边。
  玉池微伸手去拿,哪知他又蓦地收回手,逗哄道:“想要么?想要便道一声谢谢师尊,这把剑便给你做佩剑。”
  玉池微面不改色:“不想要。”
  殷钟郁耷拉下眉眼,故作感伤哀叹一声:“阿稔随口就来的,怎的到你这就这么难呢?”
  “我不过想听你唤我声师尊,并不过分。”
  又不是隋阙,做什么要唤?
  更何况,这幻境中的东西,待他逃离出去,也是带不走的。
  也知自己这小徒儿年纪不大,性子比驴倔,殷钟郁也不再坚持,妥妥当当地将剑塞到玉池微手中。
  他眉眼带笑:“这剑,你可得好生收着,莫要让心怀不轨之徒做了坏事。”
  玉池微指腹摩挲带着凉意的剑鞘,触感莹润光滑,是把好剑。
  略一颔首:“多谢。”
  一阵卷着清香的风穿过屋子两面相对,错落有致的窗棂,殷钟郁视线落到外边悄然开放的梨花上。
  “趁此机会,为师教你一套新剑法,顺带着也能与它熟络熟络,”
  玉池微自然没有异议。
  出乎意料的是,玉池微本以为自己能够迅速掌握并运用得当,或许是许久未能碰趁手的剑,亦或是即便入了幻境,存留他体内的毒素依旧发挥着功效,这套剑法,他学得格外吃力。
  眼见玉池微额上已然冒出细密汗珠,喘息片刻,拿起剑便起势练下一遍,殷钟郁忙叫了停。
  “这剑法可不是盲目苦练的。”
  玉池微站定在原地,专注听他教诲。
  难得遇上正经场面,殷钟郁装模作样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此剑法名为‘笑春风’……”
  扭头对视上玉池微那双求知若渴的清亮眸子,殷钟郁忍不住露出笑意:“既是‘笑’春风,自然是要笑着练的,你这般板着个脸,当然练不好。”
  玉池微眉头一拧,当真思索起是否真是由于这听上去颇为牵强的原因。
  殷钟郁再憋不住坏,乐得连连摇头:“微儿当真是可爱极了,师尊说什么便信什么。”
  此话一出,玉池微便知晓自己被他给耍了,低沉下脸色。
  殷钟郁才不管他这不值一提的小脾气,伸出两根食指分别摁住他唇角,微微使力往上推:“笑一笑,嗯?”
  玉池微抬手拍开:“笑不出来。”
  殷钟郁反手拍他下脑门:““小小年纪如此老成,脑袋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第17章 破局之法 “同师尊双修如何?”……
  脑门被他拍出个红红的印子,玉池微抬眸看着殷钟郁,以殷钟郁俯视的角度望下去,他这小徒儿正睁着双水润的眼睛羞恼地瞪他。
  殷钟郁当即弯眼笑起来:“瞪我做甚?练剑还敢走神,戒尺没落在身上,都是给你这个做师兄的面子。”
  这话实实在在冤枉,分明是他好端端练着他方才所教的“笑春风”,殷钟郁哄骗他要笑着挥剑才能修成此剑法,怎么反倒成了他走神?
  玉池微不愿再费劲与他辩驳,提剑起势,欲再巩固几遍,方一抬手,却发现原本缀在剑柄尾端的冰蚕丝不见了踪影。
  忙停下动作,低下头循着方才走过的道路挨着找寻了遍。
  殷钟郁在一旁瞧得好奇:“你在找什么?”
  并未见着那串模样漂亮的剑穗,玉池微心下暗恼自己粗心大意,拿在手上没一会儿便失了东西。
  “剑穗。”
  殷钟郁面色起疑:“剑穗?冰蚕丝做的那串么?”
  奇怪不久前分明是殷钟郁赠予时才介绍过的东西,为何又要这样问,玉池微耐着性子回应:“嗯。”
  殷钟郁拿过他手上的剑随意舞了舞:“那剑穗不早在两年前被阿稔不慎用灵火给烧掉了,怎的突然想起来?”
  盯着面色愈发凝重的玉池微,他添上一句:“你若实在喜欢,师尊改日再为你亲自制一条如何?”
  玉池微沉吟片刻,想来依旧是这幻境的影响,在这里面,时间似乎是跳跃着进行的。
  瞧着自己长大不少的手掌,以及光秃秃的梨树枝丫,他迅速接受了此猜测。
  只是不知,这幻境究竟能延续到何时。
  见玉池微许久不说话,殷钟郁便将他反应视作默认,打算明日空闲便去宗内藏宝阁翻腾翻腾,揪出几段冰蚕丝来。
  再使起剑,玉池微感觉到源源不断“簌簌”自掌心传入体内的浓郁灵力,这把灵剑显然已经认可他为主人,如今运用得才格外得心应手。
  深入参透领悟所学剑法,再进一层,余光瞥见殷钟郁观察他动作间每一处细节时难得专注的眼神,玉池微猛然想起殷钟郁曾提出过要与他做的交易。
  将他认作师尊,如依赖隋阙那般依赖他。
  倘若,这便是此幻境的破局之法呢?
  一遍结束,玉池微紧了紧握剑的手,走到殷钟郁身边,以他惯用于与隋阙相处的态度语气,试探着请教道:“……师尊,我方才那遍剑法可还有不足之处?”
  “师尊”二字称呼虽刻意放轻了声音,但绝不到无法让人听清的地步,可殷钟郁的反应十分出乎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格外欢欣愉悦的态度,似乎认为他这样称呼自己是件极为平常的事,竟真一本正经地点评起他方才练得那遍剑法。
  按理说这种时候向来听讲得会极其认真的玉池微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见殷钟郁的嘴唇上下不断张合,滔滔不绝,耳朵蒙了层雾,什么也听不清。
  ……太过怪异。
  难道说在幻境自发跳过的这段时间,他总是唤殷钟郁为师尊么?
  常能听到,已不足为奇了?
  ……果然绝不会这般简单。
  玉池微心中难以遏制涌现出失望,只得再另寻他法。
  “好了,你照我所说再试着练一回吧。”
  玉池微依言转身照做,回首时自然错过殷钟郁眸底划过,近乎癫狂的得逞笑意。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天上“扑簌簌”落起雪来。
  天蚕宗难得降下大雪。
  天降瑞雪,乃福兆。
  不远处渐行渐近一个瘦高身影,是江稔前来他院里找寻。
  前几日脸庞尚且稚嫩的小孩不知何时已抽了条,长成一名沉默寡言的小少年。
  江稔依旧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在宗门内除了玉池微再无其他关系算得上亲近的同伴。
  天蚕宗罕见漫天白雪,授课的长老特意允了半日歇息,即便是性子不欢脱的江稔,也耐不住兴奋劲,想要邀师兄去后山一同做雪人,扔雪球。
  走近后发现一旁监督的殷钟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江稔默默走到一旁站着,看玉池微宛若泠泠月光的身影飞舞着招式,几近与这天地白茫融为一体。
  殷钟郁出声唤他过去,询问道:“来找你师兄做什么?”
  江稔老老实实回应,道明自己想要与玉池微一同嬉戏玩雪的想法。
  殷钟郁并不说是否准允,调笑道:“你小玉师兄现下已是大人,定不愿与你做那等无趣之事。”
  并非无趣之事,江稔心道。
  他从未见过雪,或许幼时在山下见过,可惜无甚记忆,来了天蚕宗更是难得一遇。
  恰巧此时玉池微又练完一遍,在已起了薄薄一层积雪的地面踩着鞋印走过来。
  殷钟郁一手搭着江稔的肩膀,将他转过身面向玉池微:“那你问问师兄,可是愿意陪你一同去玩雪。”
  江稔一路奔到玉池微的小院,鼻尖冻得微微泛红,分明他年岁已涨了些许,可经不住殷钟郁还是这么逗他,一时脸颊两边也被冻伤般红了起来。
  小师弟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玉池微没有喜欢看人窘迫模样的恶趣味,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殷钟郁。
  殷钟郁轻笑着回视:“看我做什么?想去,去便是了,天蚕宗难得降雪,师尊也允你半日空闲。”
  玉池微应了声,走到直勾勾看着他,眸子里欣喜快要溢出来的江稔身边,牵起师弟的手一道去了后山。
  鹅毛雪下了有一阵,后山已然白雪皑皑。
  玉池微蹲着身子替圆头圆脑的雪人用掌心抚平表面凹凸不平之处,江稔便在一边滚大雪球,递给他填补空缺。
  耳畔一阵清幽空灵的箫声在山谷悠长回荡,一抬头,殷钟郁正坐在山缝间握着把白玉箫阖眼吹奏。
  此番景象,自成山水。
  在雪地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手脚冰凉,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殷钟郁提前备了两处温池,中间一块巨石相隔着,让他们师兄弟去了衣裳入水好生暖暖身子。
  肩膀浸入水面的一瞬,玉池微骤然感到气息回暖,池子里边殷钟郁应当是放了疏通筋骨经脉的灵药,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