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的薄荷 第30节
  书荷盯着他的腿,她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你能走了?”
  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来到她身边,黑亮的眸子黏在她身上:“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他唇角翘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站起来的男人一下高了许多,书荷得抬着视线看他。触及他亮亮的黑眸,她喉间一滞,收回视线随口问道:“你在家里复建?”
  他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对,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多练练,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对了,你的薄荷叶我也照顾得很好,我这几天在家,也有听你的话多通风,没有用香水。你的房间我没有进去,你饿不饿?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书荷只是问了一句,这人就念叨了一大堆。
  她回过头,可这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突然一个踉跄,她条件反射地扶住他,“啪嗒”两声拐杖摔在地上发出重响,书荷被他撞了个满怀,那么高个的人,软骨头似的抱住她,突如其来的重力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本就站不稳,脚步错乱随着她,书荷咬牙站稳,还不等她说一句话,身上这人轻哼一声,浓密的黑发若有若无地碰到她颈间的肌肤,鼻尖充盈着她身上的淡香。
  “姐姐,你回来前我已经摔过好几次了。”
  “还好这次你抱住我了。”
  第20章 20 他现在看上去这么柔弱。
  书荷的心跳有些快, 她用了点力将人推开,毫不客气地怀疑道:“你故意的吧?”
  他慢吞吞地将拐杖捡起来撑住自己,“没有。”
  书荷装作没听出他卖惨的意思, 睨了眼他的长腿, 冷酷无情地拉着行李箱回卧室。
  景屹跟在她身后,就这么站在卧室门前, 也没有进去, 正想说点什么, 他手机一响。
  一看是梁栩, 他没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但这人实在太烦,他拧着眉接起, 语气有些沉:“什么事?”
  “晚上我和我老婆去看看你这个孤家老人,记得给我开门。”
  景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他心不在焉:“不用。”
  “不用什么?”梁栩的声音很响, “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呆着干什么。”
  “不是一个人。”
  他尾音轻轻翘起:“她回来了。”
  书荷正过来赶他走:“站我房间门口干嘛?快走。”
  景屹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梁栩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嗓门响亮地嚷嚷着:“书荷书荷!正好你回来了,咱要不一起吃顿饭呗?过年也热闹。”
  景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会听到, 就这么光明正大和她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书荷微微一顿,对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道:“但我约了朋友。”
  站在面前的人肉眼可见失落, 梁栩啊了一声:“没事啊, 你可以问问你朋友要不要一起来,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
  书荷想了想:“那我问问她吧。”
  “好勒。”
  挂了电话,景屹的视线追随她,语气明显失落:“你是和别人有约了才回来啊?”
  他这么高的人堵在门口,书荷忍不住瞪他:“让开。”
  他慢吞吞地往旁边挪开, 又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书荷觉得有些不对,她回过头:“你现在不坐轮椅了吗?”
  “嗯,尽量靠拐杖。”
  书荷哦了一声,她去看薄荷叶,这人依旧跟着,无论走哪都跟着,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你没事的话,就去坐着行不行?”
  他眨了眨眼,答非所问:“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书荷冷酷无情道:“我是说你跟着我有点烦人,知道吗?”
  “.....”
  以前他追她时,她也总是说:“你真的很烦。”
  他好像总是让她觉得烦。
  书荷问了向蓝叶一起吃饭的事儿,她欣然答应。
  既然大家要来家里吃饭,她又在手机上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
  等她收拾完东西,外卖也到了,从卧室里出来,只见某个人就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听见她出来也一动不动的。
  向蓝叶比梁栩他们先到,她急匆匆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书荷带着她进卧室,再出来时,向蓝叶换了一条裤子,梁栩和倪穗也到了。
  晚上点的是外卖,几个人围坐着聊得热闹。
  向蓝叶在吐槽过年时被家里人催婚的事,她话锋突然一转,问身边的人:“书书,你那相亲对像怎么样?”
  一瞬间,某个人抬起眼,视线紧盯着她的侧脸。
  梁栩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照片吗?”
  书荷作为当事人,倒是平静:“他挺好的,照片没有。”
  “做什么的?”
  “律师。”
  倪穗扯了下梁栩的袖子,示意他别问了。
  梁栩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一边又睨着某人快把筷子折断的破防模样,继续刺激:“要是结婚了,记得给我们发请帖哈。”
  景屹的目光都快把他弄死了,只见书荷温淡一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和倪穗办婚礼的日子选好了?”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一场饭局,身边的人几乎没怎么说话,书荷倒是偶尔会应两声。
  她也喝了不少酒,向蓝叶就没让她送。
  等人都走后,客厅再次陷入冗长的沉静。
  景屹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只见她盘腿坐在地垫上,拉开茶几的抽屉在找着什么。
  听见动静,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游戏吗?”
  他顿了顿:“没有,别坐地上。”
  书荷有些不耐地挣开他的手,脸颊红润,清眸在不知何时已经染了微醺的迷濛。
  景屹干脆将拐杖放在一旁,坐到沙发上,哄着她从地上起来。
  书荷喝醉时其实挺乖的,她怀里抱着靠枕,歪着脑袋靠着沙发,眯眼防备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你谁啊?”
  景屹微微一顿,说了自己的名字。
  只见书荷像是有些疑惑,漫着醉意的眼里有些茫然,她突然松开枕头,缓慢支起身体靠近他。
  混着酒味的气息逼近,景屹喉间有些干,他盯着面前这张思念已久的漂亮面孔,舍不得移开一分一秒,几乎是他再往前,就能亲到。
  书荷忽地咯咯一笑,她身体软塌塌地挪了回去,抱着靠枕,脸颊压着轻轻鼓起。
  “你在说什么呢。”她的眼眸不太清醒,就这么笑着看着他:“景屹走了呀。”
  她咬字混沌,却一字一句,像是往他心里扎去——
  “我男朋友景屹,一个人消失了,我又被抛在原地了呢。”
  她咯咯笑着,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了湿润泪珠。
  景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般,他唇瓣翕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去她的眼泪。
  “他不是自己要走的。”他艰难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他是被带走的。”
  “他从来,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书荷轻轻歪了下头,眼泪沿着他的指腹而下,一双眼雾濛濛的,不解而茫然:“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景屹发现,他只有这种时候,才敢无所顾忌地看着她,才敢将所有的自己刨开给她看:“因为他被关起来了,他回不来,因为他害死了人,因为他不敢。”
  书荷就这么靠在沙发上许久,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就这么喃喃自语:“他不在,都没人给我堆雪人了。”
  一瞬间,景屹眼睫颤着,轻声道:“堆了。”
  “不堆就不堆吧。”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阖上眼,密长湿濡的睫羽颤着,一遍一遍,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反正我也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雪人。”
  景屹像是被她攥住了呼吸,他眼眶泛红,“对不起。”
  她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景屹敛下情绪,缓慢回到房间,再出来时,轮椅滚动着地面发出轻微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烫得他心跳有些乱。
  他抱着人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后,书荷睁开迷濛的眼。
  她找到手机,按了两下,依旧黑屏,声音顿时带着些哭腔:“怎么坏了,怎么坏了啊。”
  景屹不懂她想干什么,他拿过手机安抚道:“只是没电了,我帮你充上电。”
  她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没有看他,就这么固执地拿着手机,隔一会儿就按一下。
  景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胸口闷闷的,心脏也钝钝不舒服。
  她向来是冷淡平静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会让她产生波澜。热恋的那一段时间,她开始有了坏脾气,笑得也越多了,却从来没有过眼泪。
  直到手机开机,她吸了吸鼻子,重新用被子将自己裹好,背对着他,一手紧紧拿着手机,熟悉的音乐在静默的卧室里缓缓响起——
  景屹的心跳一声一声宛如要将心脏震碎,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凝固般,他错愕至极地看着她。
  这是大学时,他写给她的歌。
  她说,她没有听过这两年他创作过的歌,他以为她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断了。
  她的呼吸渐渐沉稳,也没有了抽泣声,景屹却疼得快要死去了。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胸膛微微起伏,无声掉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歌声一直单曲循环,像是一张巨网捆住了他,曾经的歌声,如同凌迟的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要让她难过,为什么要让她哭。
  他从书荷的手中拿出手机,亮白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屏幕最上方弹出了几条向蓝叶的消息,他却看不见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单曲循环的这首歌。
  她的歌单里,只有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