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的薄荷 第42节
  许久不见,她却没有如前几天一样主动和他说话。
  “姐姐。”
  她冷淡至极,脚步没有停顿一次。
  他许久未开口的声音哑得厉害:“你是要找男朋友了吗?”
  书荷还不知道,她和徐逸池站在一起说话的一幕被人拍了下来,此时已经上了热搜。
  她不是很想回答,景屹心跳重重一坠,他伸出手,才碰到她的手,就被她甩开。
  一瞬间,书荷心底积压的情绪像是在此刻轰塌:“我问过你是不是又要瞒着我,但你选择了逃避。”
  她的声音冷到极点,景屹就这么坐在轮椅上,脸色煞白,如同被人抑住了呼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莫名其妙发什么疯,什么都不告诉我,自顾自地躲起来,现在又突然出现质问我。”
  “我也很想问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她的目光冷得宛如重逢那天,居高临下站在面前,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般,一字一句,寸寸刺进他的心脏,让他无处可逃。
  “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
  第29章 29 笑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空气陷入冗长的沉静, 景屹整个人如坠冰窖,却在她要离开时,条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
  他猛地站起的身体不稳, 下颌搭在她的颈窝处, 胸膛紧贴她的背脊,横亘在腰间的那只手像是要将她嵌进怀里。
  “对不起.....你别走。”
  他不敢再看她冷淡的眼眸, 浓密的黑发讨好而乞求般蹭着她, 书荷闭了闭眼, 她微微偏头躲开, 落在颈间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
  “你除了说对不起还会说别的吗?”
  一瞬间,紧锢在腰肢的那只手, 似乎也将她的心脏攥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鼻尖一酸,贪婪而委屈地埋在她的颈窝间, 声音有些颤,“你别这样对我.....你别找别人。”
  紧绷在心底的弦就这么突然断裂,她转身,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咬了下去,似乎想要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发泄在他身上, 甚至唇齿间都有了血腥味,他却闷声不吭地承受着。
  看着他皮肤处深红色的牙印, 她却没有感受到报复后的爽快, 只觉得这伤口似是反噬而来,重逢以后,她第一次情绪如此崩溃。
  “除了我父母,你也把我丢在原地。”
  “我真的恨死你了。”
  景屹被她猛地推开,他高大的身体没了支撑, 却又下意识踉跄地抓住了她的手——
  “啪。”
  他的左脸轻轻一偏,手心密密的刺痛让书荷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仿佛从高空猛地坠落,跌入了一个无底洞,失重感随着清脆的声响嗡嗡环绕,这一巴掌也好像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敢相信,她和那个男人一样打了他。
  可这种一个人被困住的感觉,在此刻彻彻底底失控,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想伸手拉住他,却被他躲开。
  她连一个真相都没办法知道,却还是因为他理智崩溃,也因为他做出了从没做过的事。
  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可面前的人就这么讷讷抓住她的手,泛红的脸颊却下意识又小心翼翼地贴住她的手心,唇角处,被景泽良打出来的伤痕也像是一同在撕扯着她。
  男人湿濡密长的眼睫一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烫进她的皮肤里。
  他无声流着泪,书荷也如同淹没在无尽的深渊里,全身失了力气,曾经好好被他护着的那颗心在此时只剩失望。
  “推开我的是你,不让我往前走的也是你。”
  她声音颤得厉害,握着她的手却猛地收紧。
  “你凭什么啊?景屹,你告诉我凭什么?”
  寂静的屋内,他干涩的唇瓣一动,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茫然看着她清眸中的泪光,缓慢抬起手,指腹瞬间浸湿,四分五裂的心,也迟钝感受到了疼痛。
  他努力想拼起来,可是,碎得真的太多了。
  尖锐的碎片散在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每捡起一片,痛苦都血淋淋地流了下来。
  “我说。”
  他艰难至极地开口,干涩的唇瓣翕动,嗓音低哑如同跌入尘埃:“你别哭....我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
  .....
  “你记住,从今以后,你是景嶙。”
  “你不是景屹。”
  “只有景嶙,才配得到一切。”
  他重重闭上眼,再次睁眼时,他看向面前的人,忽地弯了下唇:“其实我不是景屹。”
  “我的真实名字,”他似是有些艰涩地顿住,漆黑一团的眼眸像是陷入空洞,“叫景嶙。”
  景泽良与任吟月是自由恋爱,一位是青雩大学著名的教授,另一位是鼎鼎有名的钢琴家。
  当时有人感慨,父母相爱,家境优越,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未来一定会很幸福。
  可没有人知道,任吟月几乎是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最开始,她的完美主义只针对自己,对自己的狠戾程度就连景屹的外公也有些看不下去。
  她甚至可以因为一首歌没有练好,就将自己关了三天,不吃不喝,直到将曲子琢磨透。
  任吟月接受不了普通的自己,样样都优秀,她偏执至极,也接受不了她的所有物不完美。
  景泽良是她精挑细选的第一件所有物。
  对于她的偏执,完美主义,他都不在乎,因为景泽良也是真的爱她,甚至愿意接受她的“调教”。
  直到两人有了孩子,她的第二件所有物来了。
  景嶙从出生起,就被她规划好了一切,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她的完美主义如同巨笼锁着他,别的小孩在玩时,他在没日没夜地学习,任吟月很严厉,如果没练好琴,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景嶙会被关禁闭,也会被打。
  到后来,他没有卧室,只有禁闭室。
  甚至是,他的日常饮食,都被她掌控住,多吃一勺也不可以。
  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朋友,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听着她的话。
  他反抗过,却被关了一周。
  家里的保姆于心不忍,偷偷给他送东西过来,被任吟月发现后,解雇了。
  景嶙知道这件事时,心底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而任吟月只是告诉他:“不守规矩的人,没有留下的必要。”
  看着他流下的眼泪,女人并没有心软:“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如果你没办法停止哭泣,就继续关着,直到你认错为止。”
  景嶙,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说他应该知足,应该听话的,因为任吟月是为了他好,等长大以后,他会拥有一切,到那时他会知道,成为被人仰慕的存在,这一切都值得。
  他平静至极地说完一切,书荷觉得荒唐之际,轻声问出自己的猜想:“我们分手,也是因为你父母?”
  他眼睫轻垂,沉默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景嶙作为任吟月完美的作品,他的另一半,自然也得是完美的,也得由她来选择。
  景泽良去沥棠出差时,已经警告过他。
  可他还是心存着妄想,直到,任吟月亲自过来。
  如果他不跟着她走,任吟月就会找上书荷。
  他不敢想,以任吟月的性子会对她说出怎样刻薄而不近人情的话。
  他不敢想,当她知道了所有,知道了他是怎样一个傀儡,是会害怕,还是退厌恶。
  他被带回去,关了禁闭。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没办法联系外界,无论他怎么求,任吟月都没有放他出去。
  被关了一个多月后,任吟月带着他去一场宴会。
  他偷偷跑了出来,最后还是被保镖抓了回来。
  景泽良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他吐出一口血沫,踉跄着爬了起来,嗓音哑得厉害:“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你们的儿子。”
  “景嶙!”
  “我不是——”
  “啪!”
  这一巴掌比刚才还要用力,他甚至大脑开始眩晕,唇角的伤口像是要将他撕裂,他垂眉敛眸,低求着:“爸,妈,你们放我走吧。”
  “求你们了。”
  任吟月只是上前,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泛红的脸颊,温柔的眉眼中似乎沉着平静的偏执:“小嶙,你是我儿子,为什么要放你走?”
  他闭上眼,无力道:“我不是你的傀儡。”
  任吟月好像听不见他的话,“想去见那个姑娘,对吗?”
  景屹呼吸一滞,就当他以为还有可能时,她微微一笑:“你们都分手了,还回去干什么呢?”
  他的神色瞬间僵住,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似乎猜到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他瞳孔一缩,慌乱甩开她的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的手机呢?”
  “手机已经扔了。”景泽良静静看着他,黑眸中没有一丝笑意,“我想她,应该收到了你的分手微信。”
  景屹情绪近乎崩溃,整个人都在发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再也无法忍受地歇斯底里:“你们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而任吟月和景泽良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有无尽的失望,宛如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