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17节
  陛下佯装循着崔冬梅的视线去找,吓得她一个转身过来,面对陛下,“没什么,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我从前,嗯,从前不上心,还有好些个朝臣不认识,而今做了皇后,方才想起来有些不好,该认识的,总是要认识。这才到处看看。”
  “谁人不认识,我告诉你。”
  说罢,杨恭领着崔冬梅,目光梭巡,一个个给她说,这是谁人,现如今在何处当差。间或遇到一二合他心意之人,多说上两句,这人脾气秉性如何。
  杨恭起了坏心思,知道崔冬梅听不进去,也知她担心什么。可是,这等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想不明白。
  从远离福王那侧开始,直到泰半朝臣介绍完毕,崔冬梅再也忍不住,“陛下,宴会宴会,欢庆要紧。至于这认人的事儿,回头陛下再教导我也不迟。”
  杨恭余光瞄了瞄,现如今才介绍到工部黄侍郎,离福王的座次,还远着呢。
  见她执意如此,杨恭不想惹她不快,顺从说起旁的。自此,见崔冬梅大喘气,好似躲过偌大的劫难一般。
  宫廷乐舞,无甚新意,杨恭看了看,便心思不在这上头。余光瞄见崔冬梅再次频频看向那姑娘。
  他突然问:“福王身后的姑娘,我见你看她许久,我想着,你许是见她长得好看,心中欢喜。可对?”陛下说话之间,顺崔冬梅的视线看向那姑娘。
  引得崔冬梅缓缓回头,直勾勾看向陛下的眼睛。小娘子如水的眸子,像是瞧见什么令人震惊之事,也像是瞧见什么本该如此之事。一瞬之间眸色几番变动,末了,汇聚成一道略带凄凉的目光。
  杨恭的眼神佯装落在那姑娘身上,却是实打实落在崔冬梅身上。
  见她不好,歇了逗人玩儿的心思,“不过是个姑娘,无需在意。”
  见她没听在心中,杨恭挪开视线看向别处,将下手的朝臣及其内眷,一一看过去。面上在审视有谁参与这事儿,内里却是在想,该说个什么,现如今这光景,有些不好。
  此起彼伏的鼓乐之声中,听崔冬梅轻声问:“陛下也觉得她好看么?”
  小娘子问得很是小心,仿若杨恭说半个好字,她就要碎了似的。
  他们将这人送来,为的是什么,杨恭再明白不过。崔冬梅问这句话,为的是什么,他也再明白不过。他想说,这姑娘不好看,他想说,这姑娘太娇弱,然话还未出口,他旋即明白,崔冬梅显然不会信。
  许久的思索之后,他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人的容貌,各有千秋。你要……”
  崔冬梅听不得这话,顺手拿起果子在手,递到杨恭跟前,靠近了说,“陛下就是觉得好看,莫要糊弄我。”说着,将果子扔到杨恭跟前,扭头再不去看他。
  杨恭一时没料到这等境况,出手不及,由得那半黄半绿的橘子,顺着台阶,滚落到舞姬脚旁。
  大邺新闻,大邺新闻,帝后不睦,帝后不睦。
  由一个橘子引发的骚动,顺着帝后下首的官阶位次,渐次蔓延。战场的硝烟弥漫,不及片刻,偌大的清泉宫高台,不闻人语,只闻鼓乐。
  秋猎,本为庆贺、犒赏,哪里能任由这些许小事,乱了庆贺。杨恭出言安抚崔冬梅两句,转而说起今次秋猎的彩头,说起往年的热闹。在他的有意之下,众人渐渐将适才的不快抛诸脑后,欢欣鼓舞。
  仅次于帝后之位的太子夫妻二人,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刘三娘为了撇清干系,专程找来福王入局,可不会轻易显露一二端倪。而太子杨琮不一样,他见崔冬梅朝陛下发火,扔了个橘子过去,好似姑娘家撒娇生气,气自家夫婿多看了旁的姑娘一眼。一时之间,他心中泛起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安。
  他想不明白。
  缓缓看向刘三娘,见她稳如泰山,面色从容。身为背后主事之人,见自己胜利在望,见敌人溃败在前,一点子喜悦没有。
  他想,此刻和自己并肩而立的若是崔冬梅,他定然能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
  刘三娘果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一场各有心思的欢庆宴会,在太子杨琮的叹息中结束。
  月朗星稀,弦月高挂,屏退伺候之人,杨琮焦躁不安,和刘三娘相对而坐,等候外间消息。他们的谋划,可不仅仅是让小娘子露个面这般简单。
  愈加焦躁的杨琮问刘三娘,“你说,她成功了么?”
  “殿下安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毕竟是在父皇跟前耍花招,我……”有些怕这几个字没能出口,一径被刘三娘截断。
  “怎生是算计呢,此事若成,一场风月,此事不成,不过是和此前一般无二。殿下不要忘了,这多年来,肖想陛下之人,不知多少,前赴后继的姑娘,哪里是能断绝干净的。更何况,一直不愿意成亲的陛下,突然有了皇后,朝臣咽下去的希望,死灰复燃,再是寻常不过。殿下要明白,陛下成亲是喜事,是好事,可皇后是她崔冬梅,这就不一样了。
  此时不出手,待他们二人生了情愫,或是添上个皇子皇女,再来亡羊补牢,我刘三娘做不出这等蠢事。
  太子殿下,当断则断!”
  杨琮冷不丁又想起适才宴会之上,刘三娘的坦然淡定,云淡风轻。
  看她面色,好似这一切,她一点子不知晓。可听她言语,却发现,蛇蝎妇人也不为过。
  杨琮自认配不上光明正大,可她呢,仿若天生就适合这样的勾心斗角。
  他想说,你真可怕,然再见刘三娘缓缓投来的视线之后,到了嘴边的话变成“如你所愿。”
  刘三娘:“如我们所愿。”
  十月的夜间,寒风阵阵,透过皮肉,吹到人心中。
  话说此刻被人惦记的陛下,和左相作别之后,半身酒气走在步道之上。寒风吹拂袍脚,带起阵阵涟漪。蜿蜒而上,转过一丛秋海棠,满山花香之下,得见一小娘子,素色长褙子,晴天色披风,和身后的夜色相得益彰,如同山涧一朵白茶花。
  她纤纤素手在海棠花间来回。
  一时杨恭停下脚步,隔了半块大石,朝小娘子看去。
  那小娘子像是身子骨极为不好,咳嗽不止,以手抚着心口,病弱西子。
  许久之后,那小娘子好似才见到陛下一般,徐徐从花丛中走来,翩然行礼。
  “臣女给陛下请安。”
  杨恭不咸不淡道了一声,“你是谁家姑娘?”
  现如今朝臣们的把戏,越发灵活了。
  “江东路并州刺史,乃家父。”
  “并州刺史,周永安?我记得,他而今该六十余岁,想不到还正当壮年。”
  六十余岁的老父,十六七的姑娘,谁人不说一句,并州刺史老当益壮。
  周娘子听得这话,连忙请罪。
  “何罪之有?!朝臣私事而已,就算再如何严苛,也管不到这上头来。你说说,如何到京都来的?”
  “来寻亲。家父年迈,去岁母亲新丧,府中就剩下臣女一个女眷。然则年岁不小,父亲让臣女来京都寻亲,找一门好亲事。”
  杨恭听得发笑,这算计得极好,“可是找到了?若是不如意,我替你寻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陛下?”小娘子不知杨恭这话何意,惊讶地抬头。泪光莹莹的双眼,忽闪忽闪朝陛下袭来。
  杨恭笑意更深,“你说。”
  “臣女……臣女……”
  “怎么,不愿说……”,话说到一半,好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娘子一般,杨恭轻声道:“你这张脸,长得真像!”
  第20章 我娘子稀罕我诶
  整个清泉宫当中最为精致秀美的安平殿,偌大的廊柱旁,立着一主一仆。月色皎洁,清辉遍地,透过高挑的屋檐,斜斜照射进来,小娘子面庞,沾染一二分凄凉神色。
  夜风更大了,吹动襦裙一角,她整个人萧瑟凄清。
  “娘子,不能这么等啊?”脆脆小声提醒。
  这事儿不同寻常,崔冬梅也不是这样被动之人,然,而今她迟迟不动作,脆脆着实担心。
  崔冬梅徐徐问道:“依你看来,陛下会如何?”
  脆脆瑟瑟缩缩,不好说好话,也不好说陛下定然不为所动。只能不言不语。
  许久没等到脆脆回话的崔冬梅,“你也知道,陛下该很喜欢她,方才朝臣都在,也没能挡住他的视线。我若是现在作出什么举动,惹得陛下厌弃不说,更是让他们两个狗男女看了笑话。我崔冬梅是个要脸面的姑娘……”
  要脸面的姑娘,崔冬梅说得自己都有些迟疑。
  她一向冲动不顾,骄纵任性,而今居然猥琐至此,说出去真让人笑话。好在父兄今次去了北疆换防,不在清泉宫,要不然,头一个来笑话她的,定然是这两人。
  笑话她选了这样一条路,选了一条自欺欺人的路。
  寒夜露珠,渐渐凝集,安平殿外几丛金钱草,莹莹泛着光亮。暗夜当中,很是惹眼。
  一阵子之后,崔冬梅缓缓回身,一步步回到房内。哪知,迈过门槛之际,不知是心思恍惚,还是清泉宫的门槛看不清晰,她一个趔趄。一旁伺候的脆脆伸手,她才没能跌倒。
  本就压抑的邪火,一下子扑腾起来。崔冬梅一脚踢在门槛。
  “狗东西,你也来欺负我。觉得我好欺负么,你信不信当即就让人来给你砍了。都是什么东西!做了皇后还要受这等窝囊气,白白浪费我那多心思。真是苍天无眼,耳聋眼瞎……”
  她一手扶门框,一手扶脆脆,骂了好一阵子。越来越气,心口起伏不定。
  委实忍不下这口气,崔冬梅一脚将绣鞋甩飞,利利索索转个圈,高声喝:“香香呢,叫上一起,咱们去找人去。”
  脆脆定在原地,看看崔冬梅利索的背影,再看看远处金钱草上的修鞋,半晌才说道:“娘子,穿上鞋子再说。”
  崔冬梅头也不回,“夜深人静,最适合偷鸡摸狗,谁还来看我!”
  脆脆:我现在,是给香香留句话,还是去捡鞋子?
  一阵风驰电掣,主仆二人毫无阻拦到得浮云殿外。浮云殿这地儿,前临浠水池,后接海棠林。那假山池沼,怪石林立的秋海棠之下,饶是夜色浓重,看得并不清明,也能瞧见陛下正和那姑娘说话。
  崔冬梅半个身子隐在树荫下,半明半暗,邪火四起。
  她想,坊间那些娘子们,是如何应对自家夫婿想要纳妾的呢?
  是说几句软和话,是展现自己的美貌和才干,还是一径将那娘子嫁人,永绝后患。
  最后一个么,自然不行,没了她周家娘子,还有旁的娘子,没了和柳五娘子五分相似的姑娘,还有八分相似的姑娘。刘三娘那人,最是难缠。现如今定然一面瞧她崔冬梅疲于应对,一面想旁的法子。
  她崔冬梅想要的,永绝后患,当然是将陛下彻底勾搭了,将他捏在自己手心里,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杀鸡,他不敢宰牛!
  至于怎么勾搭么,她要好好想想,从前是怎么勾搭太子那个狗东西的呢。
  思索半晌,半个计策也没有。一来是因为她不愿多想当初自己的愚蠢,二来太子那个狗东西,用不上勾搭,上赶着就来。
  突然,崔冬梅觉得自己眼花,她怎瞧见那姑娘被李申送走,而陛下则缓缓向自己走来呢。
  她定然是气糊涂了,眼睛不能使了。
  “秋日寒凉,进去说话。”杨恭在崔冬梅耳畔,低声如此说道。
  崔冬梅听得火大,他一个即将纳妾的不良人士,还敢如此猖狂,必得灭了他这股气势。
  “那小娘子好看么?!”
  杨恭嘴角含笑,像是得了好大的便宜,“好看,灯下美人月下仙,古人诚不欺我。”
  完了完了,当真是看上了。她就不该念着天子的颜面,晚来这一步。
  “如此,陛下打算给个什么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