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19节
  这一等,没先等到陛下的消息,却是先等到太子被陛下训斥的消息,还是当着左相的面儿。
  左相年事已高,才华卓然,却有一样不好,是个嘴碎的。倘若遇上什么稀罕事儿,保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统统知道。
  崔冬梅得了消息,惊讶地险些将受伤的脚磕上椅子腿,“你说的是真的?!”
  小黄门:“奴当时跟着呢,陛下正好猎了一只小狐狸,命奴才去捡。奴还没走过去,太子殿下打马飞来,一个旋身,弓箭一挑就将小狐狸捡了回来。没了奴的事儿,奴只好跟着去回禀。这才恰好遇见。”
  见他说的真真的,再想想昨夜陛下已经将那娘子送走,崔冬梅信了八分,很是高兴。
  “陛下原话,说的是个什么?”
  “陛下说,太子身为储君,将来要承继大统,心思要正当,莫要被旁人捏在手心里。”
  前半句,崔冬梅明白,陛下仅仅是训斥,并未对太子失望,太子继承大统是必然之事,只是这后半句,难不成陛下以为,她一个刘三娘能做得了太子的主?
  天大的笑话!
  崔冬梅又问了问陛下在外好不好,猎了多少,又使了小黄门去送些东西,在陛下跟前卖好。而后,她思索起了如何报仇。
  有了陛下训斥太子之事,她断然肯定,陛下已经知晓那娘子的前因后果。太子做了蠢事,还是陛下的亲亲儿子,不能如何,至于刘三娘么,那可就不客气了。
  她崔冬梅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报仇的由头都是现成的——年末祭祖将至,素来听闻太子妃才华斐然,字迹娟秀,颇有几分卫夫人风采,命抄写《太祖本纪》、《万安杨氏家规》,供奉于城外寒风寺。素斋一月,以示诚意。
  不论是《太祖本纪》还是《万安杨氏家规》,没多少字。这本不是重头戏。今次秋猎如何,略去不提,且是说说何为重头戏。
  在刘三娘被罚素斋寒风寺的第五日,恰逢十月底,朔风过境,寒冰四起。
  因寒风寺非皇家寺庙,香火也不算旺,故而那窗棂破碎,夜间寒风裹挟呜咽之声而来,正好应了“寒风寺”的名字。刘三娘主仆二人,凄凄惨惨盯着闪烁得快要熄灭的油灯,相互鼓励。
  突然,墙外来一黑衣人。这人身长八尺,魁梧彪悍,腰间斜挂一柄长刀,足足三尺。
  鬼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出现在窗棂外。
  刘三娘主仆吓得要死,以为是宵小之徒,谋财害命。可转念一想,大邺皆知太子妃在此祈福,除开叛贼,谁人敢来。想明白之后的刘三娘,抚着丫鬟的手,朝外高喊,“来者何人?”
  黑衣人不答,抽刀出鞘,奋力一跃,斩断窗棂,继而转身而去,好似不曾来过。
  当下,真的是寒风过境,寸草不生。唯余主仆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却说那黑衣人是谁,崔冬梅手下府兵首领,刀四是也。
  崔冬梅自认,在算计人这道上,她比不过刘三娘,可她有兵。
  在绝对的武力跟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成功的可能。刘三娘送来小娘子,使她虚惊一场,她也要送个东西,给刘三娘来一场铭记余生的虚惊。
  【作者有话要说】
  抛开武力值谈脑子,都是扯淡
  第22章 崔冬梅:我管谁去要个孩子啊??
  十一月大朝会,除开北边换防,吵得最热闹的事情,当属弹劾皇后。御史有言,娘娘年幼,掌管后宫不力,理当再选才干之人帮衬;又言,帝后大婚一月,陛下醉心正阳宫,颇有独宠之嫌,该当克制;更有人言,太子妃为国祈福,是为国之大幸,该当嘉奖。
  这嘉奖么,自是接过皇后还未接手的宫务,展现其才能,以示天家和谐。
  来来回回,吵了好几日。末了,杨恭当着朝臣的面儿,毫不客气说道:
  “此前,朕未成亲,诸卿言说不利子嗣,而今成亲一月,诸卿劝谏不该为后宫妇人妨害前朝,不该因皇后年幼任其放纵,这不该,那不该,全然不该。朕瞧着,最不该的,当是全了你们的心意,
  朕合该孤寡一辈子,养太子成人,颐养天年去了。”
  杨恭打从成为陛下,在朝堂之上,言语极少,能径直派下任务,绝不虚言,能一径砍杀,绝不活剐。若非遇见糟心事,亦或是刻意探寻,从不多言。而今一溜烟说这多话,还是如此言语,一瞬之间,偌大立政殿,个个呆若木鸡。
  纷纷惊呼,踩到马蹄了!
  而后,在一帮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径离开。
  开天辟地头一遭!大朝会还未结束,陛下负气离开。
  几日之后,又听闻,秋猎时大摇大摆而来的周娘子,陛下指婚,嫁于福王次子。三呼万岁,极好极好。
  今冬的雪还未吹到京都,可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佝偻着背,瑟瑟缩缩裹紧棉衣。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冬月初雪那日,河间侯夫人身着厚厚狐裘,入宫请见皇后。
  她坐上软轿,在正阳宫门口下来。
  眼下的正阳宫,鹅毛大雪簌簌而下,盖在树冠、青砖上,白绒绒一片。顺扫雪而来的羊肠小道看去,一个红衣少女,于屋檐下站定。那外罩的红狐披风,艳丽夺目,为这寒冰的冬日,添上几分亮色。
  萧夫人走到少女身前,来不及行礼就被人拉起来,“阿娘,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这都多少时日了,你也不来。我们那时候说好,我入宫三日你就要来看我。”
  听自家姑娘念叨,又将人细细打量,见她和从前闺中之时没什么两样,萧夫人放心不少。入得门来,见香香伺候她散了披风,
  萧夫人问:“这个皮子好,可是新近做的。”
  崔冬梅不使人宽下披风,就那么半穿着,显摆似的凑近让人看。
  “阿娘你看看,这是陛下秋猎得来的,加上几张库房的皮子,都给我做了披风。你瞧瞧,好不好看。”
  无一根杂毛,火红得泛着莹莹光亮。一见便知是世上难寻之物。萧夫人大家出身,自然认得,夸了两句好,又道几句家常,而后屏退左右,说起来意。
  “你这些时日在宫中,可有乖乖的,陛下待你好不好?”
  崔冬梅笑得像是个偷吃的小仓鼠,“哪里不好,几日前才为了我的事儿和朝臣吵架呢,陛下的好我都记着。阿娘不说,我也会报答陛下。”
  一听“报答”,萧夫人恍若自家姑娘不读书不识字。谁家夫妻之间,能用得上报答?
  张口想要说说她,临到嘴边又想起成亲前陛下说过的话,权当是多个姑娘。一时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然,这话总是要说的,自己这个当娘的不说,让旁人来说,更为不好。
  遂断断续续说道:“你……你……成亲也有一个多月……快两个来月了。这日子……你就没想过……没想过往后要如何?”
  崔冬梅听不明白,“阿娘这话何意?我是皇后,未来也是皇后,还能变了去。”
  “你……陛下而今在朝堂上这般维护你,你就只想报答他?你可是将太子妃一家子都得罪了,你知道?未来太子继位,太子妃成了皇后,你这个不受人待见的继母,还不知道要如何呢。只会比现如今太后的日子还要艰难。你想过没有?”
  崔冬梅蹙眉:真的没有想过诶!
  见她这模样,萧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气得要死,偏生还怕说出个什么来,使自己姑娘冲动。
  温言细语道:“太子妃背后是中书令,这人从前朝开始便是中书令,为官多年,党羽不少。你而今得罪了他,当下倒没什么,我怕你以后日子难过。”
  饶是萧夫人半个字没说,崔冬梅也听出不好,“她们家给阿娘脸色瞧了?”
  “她们哪里敢,不过是赛诗会上,言语机锋几句罢了,妇人家常有,你莫要担心。你阿娘我在家,虽然从不责骂你们兄妹几个,可挤兑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了,一茬子一茬子的文臣,动不了咱们河间侯府的根基。我最害怕的,还是你往后的日子。陛下年长你不少,早年又是个沙场悍匪,不知多少伤在身,若是有个万一,你又和储君结下仇怨,这……”
  话不用说完,崔冬梅瞬间明白。一时眼睛瞪得老大,“阿娘,你……你这话,你也不怕让人听了去。”
  萧夫人左右看看,有些嫌弃自己姑娘,“难不成你这点本事也没有。这大皇城,除开新进和你结仇的东宫,你什么仇家也没有,咱们母女在正阳宫说话,还怕这个。我说囡囡,你……若是不行,阿娘给你留个老嬷嬷,如何?”
  崔冬梅忙不迭摇头,显得她多没本事似的。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她该当能行。
  “不管这个,还是我方才那句话,你自己上点心。老嬷嬷,你若是需要,什么时候都成。”
  “上什么心?给陛下补身子么?”崔冬梅不明白。
  萧夫人手抖,抖得厉害,“你……陛下这般照看你,莫不是真拿你当个姑娘养着?!”
  崔冬梅:……
  萧夫人的眉头,连成一条线,愁得厉害,“即便如此,你也要想想法子,改了去。陛下要是有个不好,你没个一子半女,往后余生全交代在太子手上,有你的好果子吃。”
  “啊!!!”崔冬梅惊呼,“原来,原来……阿娘你。”她登时也愁得厉害,“我哪里要个孩子去?阿娘你也不教教我?”
  “这是我能教你的?!”萧夫人多年的涵养,就此毁于一旦,一把拍在桌子上。蓦地好似想起来自己坏了仪态,端庄道:“这事儿,不该陛下教你么?你而今来问我!”
  崔冬梅老实道:“陛下告诉我,要成为天下女子表率,不曾说过去何处要个孩子。”
  萧夫人散了七魂六魄,定在当场,“你……囡囡,你的脑子呢?”
  “阿娘,你告诉我有何不可?非得让我猜。”
  “你!”
  “谁家有孩子?谁家宗亲府上有女子怀孕不是?阿娘,你快告诉我,我早早使人看着点儿?”
  母子两人说了快半晌的话,崔冬梅眼中的“要孩子”,原是抱养一个,和萧夫人口中的“要孩子”,全然不是一回事儿。
  话说到这里,萧夫人这已然生育过之人,登时想到了别处。
  “陛下……不好么?”萧夫人极为不确信。
  陛下而今还不到三十,按理来说正当壮年,不应该啊!
  然,陛下要是好好地,为何早年死活不肯成亲,为何要守着太子一个养子过日子,为何已然答应成亲,却说当个姑娘养。
  天爷啊!这是什么惊天秘闻!
  萧夫人恍惚之中像是听见自家姑娘在说话,“阿娘……”,她醒过神来,看着甚也不知的姑娘,一双眼俱是求知的渴望。
  老泪纵横说道:“阿娘我,过几日给你送些方子来……放心,为娘悄悄地,不使人知晓。你瞧见陛下好的时候,多多劝劝。凡我大邺所有,俱是陛下所有,能治好的,都能治好的。切莫忌讳行医,忌讳行医。”
  及至萧夫人含泪远去,崔冬梅也没想明白,阿娘口中的忌讳行医,是个什么含义。
  到底是谁病了?寻个方子来又是为何?
  晚膳时分,陛下照旧来正阳宫用膳。崔冬梅尚处在下晌的震惊当中,得见陛下,不咸不淡请安。不知为何,她想起陛下当年的沙场战绩,百战百胜,觉得他定然有个好脑子,指不定能想明白阿娘的话。
  遂问道:“陛下,阿娘来说,让我去要个孩子,我管谁……”
  她的话还未说完,原坐在窗户跟下的杨恭,像是一阵风到得她眼前,气势汹汹看向她。那眼神,比昨日大朝会骂百官还要骇人。凌厉似刀剑,要将崔冬梅万箭穿心。
  吓得小娘子哆哆嗦嗦,“陛下,你……病了么?”
  除开这个,小娘子委实想不到旁的答案。
  杨恭眼黑,“嗯?”
  他站立着,挡住泰半光线,令小娘子在透亮的宫殿内也看不真切。她害怕当下的杨恭,试探地伸手拉他的袍子,将头靠过去,在衣服上蹭蹭。想着自己小时候如何在阿娘跟前撒娇,照猫画虎。
  哪知,不过是主动靠近了分毫,蹭了两个来回,崔冬梅发现,杨恭身子僵硬,像是城门。
  嗯,确实如此,还是带有城门钉的城门。
  不仅硬,还硌得慌。
  “陛下,阿娘说要找几个方子来?陛下说说,到底是谁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崔冬梅:病了,要补补
  杨恭:确实病了,还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