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29节
  刘三娘嗤笑,“是真是假,我说了不算,殿下的心,已经告诉殿下。”
  被人戳破的窘迫涌上心头,杨琮忍不住,“女子乖顺,才是正理。”
  刘三娘讥讽,“你自己信么?郭氏若是乖顺,你会喜欢?!”扭头虔诚看向香炉,“而今要做的,是为天下表率。殿下可知!”
  此言一出,偌大的灵堂,更显空旷寂寥,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鬼风,撩起火盆中点点碎屑,跳跃着升腾至半空,起起伏伏。待风过境,又落回原处,仍是灰烬。
  ……
  话说离开的崔冬梅,还未入到立政殿,就见李申跟前的小子,急忙忙而来,“娘娘,陛下犯了旧疾,有些不好。”
  崔冬梅定在原地,“你说什么?!”
  她的问话,无需人应答,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到立政殿。目下杨恭面色尚可,然右臂不受控制颤抖,颤巍巍提笔,点朱砂,落笔。即便如此,翘头案前,三五朝臣依旧禀告政务。
  小子的解释还未说完,崔冬梅便见如此场景,倒吸一口凉气,扶着门框站定。
  旁人口中的陛下,高高在上,杀伐果断,从无败绩,是神明,是国之柱石。他不会累,不会疼,不会有任何不好,他只能熬干自己,照亮大邺前行道路。
  可是,他是个人,他是个从小就不被家人喜爱的孩子。于他而言,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也足以明亮前半生的黑暗。
  崔冬梅不理会众人神色言语,一径走到独属于陛下的高台。
  拿过他手中狼毫,点上朱砂。
  “我替你写。”
  寂静无声,杨恭看向崔冬梅不说话,跟前几个大人神色变幻也不说话。
  崔冬梅知道他们想什么,“前朝便有二圣临朝,怎么,我不能么?此前论到何处,接着说。”她整个人被杨恭轻轻一拉,顺势坐在龙椅之上。坐得稳当,一点子害怕惊恐也无。
  甚者,毫不掩饰看向几位大人,“怎的不说话了,我想,还是宣左相入殿说说才行。”
  终于,他们或是见杨恭并不阻拦,反而很是纵容,将此前议论之事呼伦吞说了说。西北戎狄继去岁冬日南下之后,今春也不太平,勾连营山以北方旭、赤东等,高举大旗犯我大邺。
  这事儿,崔冬梅知道一些。
  此前父兄来信提过到。是以,无需杨恭提点,一径问了西北诸将,粮秣军需等,扭头问杨恭,“宣上国柱策应可好?”
  西北诸将,归上国柱长子邱阳统领,命上国柱于姚关一带构筑第二防线,再好不过。
  杨恭点头,“你写。这信去到邱阳手上便可。”
  崔冬梅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就,给杨恭看看,又在他指点下,另外添上几条。如此这般,计定。至于这信到邱阳手上之后,是何境况,且略去不提。无他,只因早有中书令、史官等人,将今日记录在册封存,传阅各部。
  处理好政务,崔冬梅命早已等候在外的太医看诊。太医别无他话,只说静养,多年顽疾,想要治愈,委实艰难。使人好生伺候陛下,再有人打搅遣人告知她一声。
  太后丧仪繁重,她又是头次主持,一来二去,一点子空闲也没有,只能多加派人手照看立政殿。甚至,还命太子妃帮衬着办了几件差事。直至送太后上邙山和先帝合葬,才算告一段落。
  皇家守孝,不同坊间,帝王不过是一月之期,皇子皇孙,也不过是一年之期。
  除服那日,再见陛下,崔冬梅将他细细打量。这人,像是又瘦了些,红色常服在身,略显宽大,那束腰所用革带,挂与不挂无甚区别。顺着透风常服看去,软脚幞头下,面色灰白,凄凄惨惨。
  崔冬梅飞奔过去,拉着他衣袖,“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用膳?我多次使人去照看你,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没?还有,我让小厨房备了好多你爱吃的素斋,你吃过了没……”
  服丧忌荤腥,忌华服。瞧他这模样,像是连素斋也没吃上几口。
  他更显凌厉的眉眼低头看向小娘子,“吃了,你嘱咐的那些,都好好吃了。不信,你问问李申。”
  恨他一眼,崔冬梅朝他身后的李申吩咐,“去,去立政殿,将陛下常用的物件,都搬过来。若是不行,我这里收拾收拾,都搬到立政殿去。”
  李申当即领命而去,无需杨恭吩咐。
  拉着人坐到圆桌旁,崔冬梅递过来茶点,芙蓉羹,香酥饼……“你尝尝,这些都是我做的。日日念经祈福,空闲也不多,这是我跟着小厨房甄女官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倘若是和你的口,赶明儿我再给你做几个。”
  杨恭吃了几个香酥饼,外加一碗芙蓉羹。
  “不消如此,这些时日你内外操劳,很是辛苦,这些我都知道。是我只顾伤心,忽略照看于你,反过头来,还需你时刻惦记我。”
  这话像是潺潺流水,入到崔冬梅心坎上。
  “二哥哥这是何话,你我之间,我惦记你,你惦记我,不是合该如此么。哪里来说道这等客套话。坊间夫妻,再有我父母,兄嫂,俱是如此。”
  杨恭投来一笑,“夫妻之间,合该如此。是我想左了。听闻东宫郭氏有孕,多少时日了?”
  “该是三月有余。太子妃照看着,一切都好。”
  杨恭盯着她看,发呆许久。
  就寝之时,她见杨恭吃得不多,不敢安稳睡过去,假寐至半夜,果然得见不好。杨恭像是梦魇,满头大汗,嘴角不停抽动。崔冬梅凑过去,只听见上下牙打架之声。她害怕他有个不好,从自己被褥中窜出来,将人抱在怀中,不停安慰。
  替人顺气之间,她想还应该说个什么。说什么好呢,小时候唱给小侄子听的歌谣,或许可行,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锅,锅里有个盆儿,盆里有个碗儿,碗里有个碟儿……”1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百度
  第35章 属狗的你
  打从那夜之后, 崔冬梅在杨恭跟前,越发放肆起来。当面给他甩脸子,指使他做这做那, 嫌弃他胡渣遍布,半个糙老爷子。杨恭仅仅是一笑,并未说任何话。
  不过, 那句他是个糙老爷子的话, 他听到了心中, 还没隔天, 就剃去胡子,精神起来。
  崔冬梅得见,笑话他, “都这般年纪了, 若是蓬门小户,即便是没当爷爷,那大儿子也该老大年岁了……”
  听不下去,杨恭一把将人捞起来, 气势汹汹,“今儿个就好生研究生儿子, 省的你老说我。要当爷爷, 也该先是个父亲才是。”
  前几日, 他伤心萎靡, 一蹶不振, 而今在正阳宫好好睡了几觉, 有小娘子陪伴安慰, 精气神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该过去的已然过去。想起小娘子此前的许诺。
  哪知, 小娘子应承得迅速, “好啊,生儿子就生儿子,我怕你不是。”说着,在他耳畔喘气。
  一口仙气,两口热气,三口靡靡之气。
  吹得杨恭一个哆嗦,险些没将小娘子扔出去。崔冬梅抱着他脖子,晃了晃,“你做什么?旧疾又犯了不是?你小心些。”
  她言语委实轻快,活像是作怪的小妖精,吃干抹尽不负责任。
  杨恭气得很,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她抵在雕花门罩之下,以手笼住,省得她掉落。继而,在她唇上啄上一口,软绵绵,香甜甜。一口而已,当真不过瘾,又啄了一口,这次,他品出一点子不同的味道,极有弹性,滑嫩无比。
  没忍住,他轻轻咬了一口。
  小娘子嘤嘤哭泣,“你属狗你!”
  他听着,像是这么个声,可细细听来,又像是旁的什么声。不明白,又咬了一口。
  “你当真属狗的你。”
  不觉生气,杨恭笑开来,那上下舞蹈的睫毛,在小娘子面颊扇动,惹得她又是一阵嘤嘤。这声,委实好听,他想,从前他为何不觉得呢。
  他离开小娘子唇角,“你再说两句来听听。”
  “说……说什么,你……”
  “属狗那句,再来听听。”
  “变态!!”
  既然是变态,那就做实这个变态,不能白白被人诬陷了去。杨恭辗转朝向她耳朵而去。其上红玉耳铛,热烈刺眼。
  他靠近,吹气向耳铛,不大不小的耳铛缓缓摇摆。靠得太近,看不真切,他迷糊得厉害。一口含住耳铛,轻轻来回。
  如此来上几番,娘子呜呜之声,越发动人。听得人血脉喷张,头昏目眩。
  他脑中不知因何突然想到,香香素日里伺候,替人卸去耳铛的场景,学着香香的动作,一手抚上耳后,轻轻转动耳铛。许是技艺生疏,好些功夫也没能下来。
  他反而不急了,只因小娘子又从鼻腔中出声,“你个坏东西,疼。”
  他忙不迭道歉,“我轻些便是。”
  小娘子嗔怪,“轻些也没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要不要脸。”
  此刻恰逢娘子偏头,点点光亮透过纱帐传来。明亮夺目,耀眼无比。杨恭这才惊觉,果真青天白日。
  遂狠狠咬一口她耳垂,气呼呼说:“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怕你啊!”崔冬梅不甘示弱。
  午膳之后,前朝不算忙碌,后宫也因太后离去,少去好些事务,是以崔冬梅和杨恭二人,颇为闲适,一人一个案几,看闲书打发时日。六月的天,蝉鸣鸟叫,吱吱呀呀,别有一番幽静。
  不知是何时辰,小丫头子香香借入内添茶送水,悄悄给崔冬梅递眼色,示意她刀四有事禀告。
  崔冬梅抬眸,看看日光照耀下的杨恭,他低头看书,专心致志,似不觉之间世上千年。她小心翼翼离开,不发出一点子响动。
  哪知,她自以为的悄无声息,落在杨恭耳中,和当面舞大刀没甚区别。小娘子别有用心的刻意,全落在他眼中。盯着她走远,直到再也瞧不见了,他方才将眼神又落到书卷之上。
  他们之间,有秘密,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哪怕是再亲密的夫妻,也有不欲使人知晓的一面。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她不离开,愿意一直陪伴,便已然足够。
  离开的崔冬梅到正阳宫前幽幽长廊才停下。四下无阻无隔,开阔舒朗,不怕使人听了去。片刻,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过来,递给额崔冬梅一个小信封。
  “郭氏有孕,东宫大喜,命数百工匠赶制兔子灯,悬挂宜春殿。”
  简简单单几个字,崔冬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来回,也没能明白因何刀四如此慌张,竟然当着陛下的面儿给她送信。
  游廊的风,吹动信纸,其上字眼也跟随跳动起来。突然,崔冬梅想到了从前。
  彼时,他和杨琮还很是要好。他送她小兔子,她回赠芙蓉羹。年少的欢喜,不经意流露。后来,小兔子一病没了,她伤心落泪,还是他又送来旁的物件,少女才露出笑脸。
  是何物件来着,崔冬梅只记得那是个冬日,她举着杨琮的礼物,笑得开心,指尖冰凉也挡不住内心火热。
  她似突然不能说话,抓着香香衣袖,使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怎么了?”
  “那时候小梅没了,那个狗东西,送什么来着?”
  小梅,是小兔子名字,她亲自取的。
  香香不知信中所写,左右看看无人,低声道:“送个极为精致的兔子灯,千巧坊做的。”
  京都千巧坊,善机关营造之术。所出物件,不论大小,俱是精巧无比,世上无双。
  兔子灯,为何偏偏是兔子灯。
  杀千刀的兔子灯!下油锅的狗东西!
  忘恩负义,朝秦暮楚也就罢了,还这般来一遭,脑子被狗吃了。你不想活,也不要带上我。崔冬梅又怕又气,在心中将作乱的杨琮剁千刀,下油锅,末了再反复蒸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