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43节
  不等她寻个助力,这人一阵风似的到得跟前,直勾勾盯着她看,“你去了哪里?”
  “我……我……”他疯了一般出现在眼前,崔冬梅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话。
  哪知这般模样更惹恼了他,“刀四现如今已经去了北苑,你还想去哪里!”
  嘶吼出声的言语,划破天际。
  到了此刻,崔冬梅方才明白,他害怕,怕自己走了,怕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我不走,我不过是问了李申几句话,并未有逃走的打算。”
  “你问李申什么?”
  “我,”这话该如何出口,她问的可是太子啊!
  像是知道崔冬梅心中所想,杨恭一径问道:“想要打听太子的消息?!”
  这哪是问话,分明是质问。
  她不傻,随即否认,“没有的事儿,听他们说在商议废太子,我问问到了那一步了,何时将他遣出京都。”
  一道惊雷,斜斜划过天际。
  杨恭突然醒过神来,如常说话,“你莫要管,这事儿了了,我再来告诉你。”
  瞬息之间的转变,快得捉摸不透。
  崔冬梅不敢信,几分瑟瑟缩缩说:“我真的不走了,你信我。再有,从前是从前,都过去了。我们既然有了孩子,我自然是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再没有旁的胡思乱想。我是皇后,一辈子是皇后。往后孩子大了,给他选封地,给他选新妇,成群结队的事呢……”
  杨恭将人抱在怀中,一手抚慰她后脑,一手在后背来回安抚。
  “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
  “不是……不是……”
  崔冬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
  “不要怕我……适才没见到你,我怕……”
  是夜,崔冬梅别别扭扭吃了晚膳,看了几页话本,见杨恭恢复如初,又想起今夜李申的话,说杨恭思虑好些时日才定下,于明德殿见太子,崔冬梅不好径直言说这事,拐弯抹角说起孩子好像大了些。
  杨恭抬头轻笑,莹莹烛火之下,眸色光亮异常。
  “这都快九月去了,自然长大了些。总不能怀了个哪吒不是。”
  “陛下说笑话,可见是心情不错。”崔冬梅靠在他肩膀问话。
  杨恭不置可否,“你想问个什么,一径说来便是。”
  崔冬梅思索着道来,“我想知道太子之事,想知道那夜我和刀四潜入东宫杀人,你为何不偏向我,到了如今不少人说你顾着小皇后,抛弃太子,说你昏了头了,你做何想法?”
  他反手将她那葱白柔荑握在手中,捏了捏,“你知道的少,外头闲话可不止这些,说什么都有。说我是个昏君,为了个成婚堪堪一年的女子……”
  说到这里,似不妥当,杨恭歇了话头,
  “好了,不说这些,你想知道太子的事,来问我就好,何须耽误旁人当差呢。”他喝口茶,“临淄王入夜潜入浮云殿,我跑马回来找你,见到了。后来,派人打听,知道不少。”
  崔冬梅不知,他竟然知道得如此早,慌乱之下,缩了缩手,却被杨恭用力握着,不放开。
  “知道了,又如何呢。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不知,我们一门心思盼着有个孩子,一起向前走,一起过后半辈子。日子很长,年生日久,有的东西越来越重要,有的东西越来越不重要。
  我只需知道,你一直陪着我,一直愿意陪着我就好。
  可我偏生知道了。贵为帝王又如何,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痴妄,有不得,有遗憾,还有不甘和懦弱。”
  听到这里,崔冬梅泫泫欲泣,早些时日心中那几分不安和不甘,消散干净,唯余绵绵心疼。
  “我若是拿着密信,杀过来问你,亦或是去问临淄王,又能有个什么结果呢。漫漫长夜,昭昭天明,糊涂一些没什么不好。
  我活了这半辈子,长姐离我远去,柳五娘子,不说也罢,而今,我只想将你留下来。
  早几天,你来问我,我定然说不出这番话,我会犹豫,我会徘徊,我会在前朝安定、家国继承,与你之间,反复思量,重重考虑。当夜之事,若是重来,不会是那样,因为我想明白了。
  原谅我,好不好?曾经,我在你和旁人、朝政安稳之间,犹豫不决。”
  崔冬梅摇头,不断摇头。事出突然,陛下又是堪堪得知,如此行径虽有欠缺,却是瑕不掩瑜。
  “如今,过去的已然过去,我们一道,好好将孩子养大,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小娘子想来是有些糊涂了,依旧摇头。
  杨恭没有丝毫不耐,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傻姑娘,你不点头么?”
  她偏头过去,不欲使人瞧见她双眼微红,泪如雨下。
  杨恭起身,高大英武的身躯靠近,挡去多半光亮,令崔冬梅躲在四下围挡的暗处哭泣。
  “哭吧,没人瞧见,我们小娘子,还是京都最为耀眼的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出差,可能更新不及时,遇见情况会请假
  谢谢,谅解!
  第51章 关于柳五娘子
  打从那日掏心掏肺闲话之后, 崔冬梅内心深处的不甘和委屈,消散泰半。原来,贵为帝王, 也并非无所不能,并非当机立断,他也是个寻常人, 会有犹豫不决, 会有害怕。
  前朝的消息愈加热烈, 崔冬梅反而能和杨恭好好说上几句话, 不再如从前一般,三两句话便吵吵起来。
  及至临淄王出京这一日,杨恭早早起身, 沉默用过早膳出门。虽他不说话, 可崔冬梅明白这人定然心有不舍,遂悄然上角楼安慰。
  是夜,还不等杨恭回到正阳宫,崔冬梅怕他多想, 遣人去立政殿请人。
  掌灯时分,正阳宫前幽幽长廊, 蜿蜒逶迤, 深红廊柱泛着点点金光, 照亮迷茫之人归家的路。
  杨恭脚步迟缓, 踏在青砖之上, 负手而立于廊庑吹风。
  眼前, 漆黑一片中暖黄灯火摇曳, 迷蒙不清。窗户纸上透出小娘子纤细柔美的背影。瞧不见是何装扮, 可那摇晃耳坠, 依稀可闻的欢声笑语,使人不禁嘴角上扬。转过隔断,见她安安坐在矮踏,手中握着针线,像是要做衣裳。
  “小心你的眼睛,这般时辰,天已然黑透,费眼睛的事少做。”
  崔冬梅闻声回头,朝他灿然一笑,举起手中中衣,“给你做衣衫呢,不要么?”坏笑一声,“若是不要,那我可就绞了去,省的白费功夫,好好养孩子才是真的。”
  杨恭疾步上前,拿过中衣,“这模样,衬我正好。你若是得闲,做也就罢了,细致别忙坏了自己。”
  “知道你舍不得,喜欢我做的衣裳。不过是个不费工夫的中衣,没什么累不累的。起来看看,这个花样子,是照着那会子清泉宫翻出来的花样子做的,可是喜欢。”
  杨恭心中一突,这都过去多少日了,还以为她早忘了呢。
  崔冬梅见他一时半会儿不说话,赶紧挤兑,“哟,这就忘了啊,那可是不能,我还巴望着你记得牢牢的呢,怎生忘了呢。”
  杨恭心道:这话,说道自己忘了好呢,还是没忘好呢。像是都不合适。
  “前儿个欠我一个临淄王出京的解释,再前儿个欠我一个柳五娘子的解释,你说说吧,你是从哪个开始。”
  杨恭思索着,转而说起袍子来,“这颜色,素白中带着丝丝点点金光,极为好看。可是尚衣局新得来的?”
  崔冬梅蔑他,“陛下以为,不想说便可以不说么。也行,横竖你是陛下,我是后妃,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你不说,我也不能拿你如何,且就这么过着吧。诚如陛下那日所言,稀里糊涂没什么不好。”
  说罢,将衣袍从杨恭手中抓回来,带上几分力道,扔到一旁篮子当中。中衣上那堪堪绣了一半的水云纹,映照烛光,莹莹光亮。
  崔冬梅不说话,杨恭不说话,一众伺候的宫婢,更是大气不敢出。
  娘娘这脾气,吃了药,也不见好。
  就在小宫婢思索着,整个皇城当中谁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之时,杨恭悄然纷纷她们退下。片刻功夫,屋内静得仅能听见她们二人呼吸之声。
  杨恭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开始,拿起小娘子的手把玩。还未如何,被人一把抽走。崔冬梅更生气了,侧着身子不搭理人。
  “今儿个早上,在角楼,我问你,你不说话,我见你难过,也就罢了。而今,你还不说话,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是那脾气好的姑娘。”
  杨恭轻笑,“知道你脾气不好……”
  “我脾气不好?!”崔冬梅蓦地转身过来对着杨恭,横眉竖眼。若是他敢应下这话,当即就要撕了他。
  憋不住的笑意,从男子唇角露出,“不对,是我错了,你脾气好着呢,你是整个京都,脾气最好的姑娘。你想听哪个?”
  崔冬梅想,若是先问柳五娘子,再问临淄王,恐他不乐意。再者说来,临淄王之事此前已然说道一半,而今再续上,该当很是容易,遂别别扭扭问道:“送临淄王出京,你埋怨我不成?”
  “不。”男子斩钉截铁。
  这话落在崔冬梅耳中,如何也不信。他舍不得临淄王,她知道,如此这般便没了个儿子,谁人都会不开心。
  “你骗我!”
  “那我说埋怨呢?”
  “我就知道,你因我肚子里的孩子,折了个儿子,更是遭受风言风语,定然是埋怨我的。若是没了我,一切都是好好地……”
  “莫要如此胡说。此前与你的话,你莫不是都忘了去!”杨恭急急打断她胡言乱语。
  “没忘。”她有些负气。
  “既是没忘,为何还如此说道,难不成在你心中,我会欺骗于你?”
  像是触动崔冬梅内心深处的害怕,她突然之间热泪盈眶,“欺骗,不会,陛下不会骗我。可我……可我骗了你。从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自己也分辨不得。但是,它们并非全然出自真心,我确信。我……”
  她很是激动,抽抽搭搭,话也说得不利索。
  她并非一心一意,哪里能得他如此相待。
  她害怕,害怕欺骗得来的真心,哪怕戳破脓包,哪怕被原谅,也有消散的一天。
  “我……都是我不好……”
  见不得她如此哭泣,哭得人揪心的疼,杨恭岔开话,“现如今朝上没了太子,你可得好好将养自己,好些人等着呢。”
  “我好得很,”小娘子呜呜咽咽,“我们一定有好多孩子,男男女女,一溜烟的孩子。”
  “好!”
  崔冬梅见他还要说个旁的,一股劲儿将他的手抓住,紧紧箍住,“切莫扯远,我说的是真话,正正经经的。若是这事儿说不好,叫我如何睡得着。”
  “你说。”
  “从前的开始,不作数,权当是过去,从今往后,好好开始。我不欺骗你,不拿假话哄你,待你一片真心,好不好。”
  此言一出,杨恭顺着自己火红常服衣袖看去,跟前的少女,一十七八,模样娇俏,略带几分骄横。一双眼灿若秋水,宛若朝霞,似晨曦之光,似潺潺溪水。令人留恋,令人心潮澎湃。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