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51节
  一切的一切,偷偷摸摸,却又光明正大。
  晚霞布满天际,金晃晃一片,从地平线而起,跃到屋顶瓦当。处处金黄,耀眼迷人。今夜很长,未竟之事,还很多。
  ……
  丫鬟喜儿的凄凄惨惨哭声当中,“崔冬梅”面色苍白出来,未及门槛,身子不稳,踉跄一步。来迟一步的香香,连忙上前搀扶,“娘子,要不要紧?使太医看看?”
  焦急无措的香香,不敢言语的“主子”。
  这人摆摆手,示意无需太医,继而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她不言语,一手抚着香香站定,眼神示意道:回正阳宫。
  从未见过自家娘子如此,香香心中泛起一股子怪异之感,“娘子,可是吓着了?适才……”
  未及她说罢,一个脸生的小丫头子过来,慌忙之中撞在香香身上。香香撇开自家娘子,去看那无礼宫婢。可,屋内喜儿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各处报信之人,安顿婴儿的仆妇,林林总总,拉拉杂杂好大一堆,如何能找的见那人。
  香香回过头来,就见自家娘子已然迈步出去。
  崔冬梅孤身一人在前,将身后的一切远远撇开,好似遗世独立,好似有什么需要逃避之事。
  香香环顾四周,嘈杂不堪,人声混杂。她想,娘子或许吓着了,也或许不喜欢这般场景,是以小跑跟上,一路小心护送,回到正阳宫。
  踏入宫门口的那一刻,漫天霞光悉数散去,唯余天穹之上,星澜暗夜,点点白斑。
  香香伺候这人喝水,散去妆发。
  卸去钗环之际,香香心中的疑惑越发忽视不了,“娘子,今日不等陛下了么?”
  这人不说话,只是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良久方才沙哑道:“不等了。”
  嗓音脆弱无助,极为伤怀,似那烧破的碗碟,排在一行青瓷当中,一打眼就瞧见了。
  这话,令香香不由地想到那小像之事,忽觉自己多想了。娘子突遇如此劫难,难过些,非同寻常些,情有可原。想当初,前太子另结新欢,娘子为此伤心,还病了许久呢。
  香香劝慰道:“娘子,再等等,如何?早前不是说,要寻那女子说话么?您就不想听听,陛下是如何说的?”
  回答她的,依旧是不言不语。
  在这人身后站定的香香,说罢朝娘子看去。见她双目无神,盯着铜镜发呆,依旧是此前模样。
  不知为何,堪堪咽下去的疑惑,复又涌上心头。
  “娘子,若是身子不适,请个太医来瞧瞧,如何?这样闷着不说话,会憋坏了的。”
  说话间,香香小心翼翼替人通发。满头青丝轻柔垂下,散落肩头。香香手持象牙梳,缓缓动作。冷不丁地,瞧见一根白发,赫然在前。
  仔细看去,那白发从发根处开始,全然泛白。
  不想自家娘子知晓,香香装若无事,小声说些有的没的,细细差点。一看之下,竟还有好些白发!
  一时之间,香香的心跳得厉害,娘子的妆发,哪一日不是自己梳的。
  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今儿个,怎生如此怪异!
  佯装无事,香香侧身过来,准备卸去耳铛。
  借着手上动作的掩护,香香仔细打量。崔冬梅呆愣愣端坐妆台,一丝神采也无。寻常时日的自家娘子,即便是生气发怒,那眼中凶猛火焰,是如何也藏不住的。今日,倒是突然之间学会收敛情绪了?
  香香的双手抚住耳铛,正打算去掉,猛然之间,受到极大刺激,双手止不住颤抖。
  自家娘子的耳洞是何模样,这多年来,香香哪里会不认识!
  这不是自家娘子!这人是谁?
  不及她呼喊,一个尖锐无比的物件,好似匕首,斜斜从这人袖中出来,抵在香香腰侧。
  “想要活着,想要你家娘子活着,知道该怎么做!”
  这人,竟瞬间变了神色,一双眸子,锐利无比,凶神恶煞,哪里还有方才呆愣愣模样。
  香香双股颤颤,背心冷汗津津。暗夜的风吹来,透过窗牖,透过衣裙,浸入皮肉,冷得直哆嗦。
  “走,扶我过去睡下。你在一旁守着,可明白?”
  香香七魂六魄散了一般,凭借本能跟着她走,如寻常伺候崔冬梅一般,伺候她宽衣睡下。末了,守在床榻边沿。
  唯一不同的,便是香香后腰,目下被一把匕首,端端正正指着。
  若是她乱动,乱喊,随时丧命。
  正阳宫内,层层帷幔轻抚,来来去去。正阳宫外,散了花朵的桂花树,摇摇晃晃。
  不知多久之后,廊下传来小宫婢的禀告,说是陛下来了。
  香香那早已蓄在眼眶中的泪水,霎时间滚滚而下。滴落在衣襟,片刻浸染开来。
  及至杨恭出现在香香眼前,她已然泪珠滚滚,不辨万物。可,杨恭的眼睛,哪里能分神瞧得见香香的异常,他一双眼全然落在半掩着的纱帐之后。今日事多,他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男子脚踏青砖,走得慢,一步步好似走在香香心坎上。
  长夜漫漫,永待归人。
  眼见杨恭越走越慢,越走越近,香香顾不上一切,猛然呼喊,“救……”
  话未说完,后腰那匕首端端刺入。她蓄了半宿的勇气,像是灭了烛火的孔明灯,摇摇欲坠,不知落向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啦,明天我们娘子就杀敌四方回来啦
  第60章 拿刀来,我去杀了他
  杨恭耳聪目明, 身法卓绝。入殿之时并未发现异常,不过是因香香守候在侧,加之他自己心烦意乱, 不能辨别罢了。
  如今香香被刺一刀,突然而来的响动,以及卧榻之内那明显不同往日的呼吸, 他霎时间警觉起来, 满脸戒备。
  “是谁!”
  空荡荡的殿内, 他的话好似千军万马袭来, 带起身后连绵不断的尘土。
  卧榻那人不说话,杨恭一眼不错盯着她,余光瞧见香香口吐鲜血, 身子不稳, 遥遥垂落下来。
  “来人!”
  又是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皇城再如何大,他不信有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正阳宫外守卫的一帮金吾卫,气势汹汹入殿, 几人停在明间隔断处,不便入内, 其余人等将正阳宫团团围住, 水泄不通。
  当中一人, 身材魁梧, 腰系佩剑, 走到杨恭身旁, 递过帝王佩剑。继而退后等着。这等时候, 自该陛下亲自处理。
  这厢杨恭手持长剑, 猛然出鞘。
  玄铁铸就的长剑, 在莹莹烛火之下,泛着银色光亮,犹如一条嗜血巨蟒,将要吞下周遭一切。
  他风一般靠近,劈头就是一刀,砍碎沙帐。破烂开来的帐子,一条条丝绦垂下,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当中那人,像是知道躲不过,不知何时已将匕首送到自己颈侧。
  全然一副赴死模样。
  那女子脸颊上,一道细细划痕,正涓涓冒着血珠子。却是原来,杨恭那一刀不仅划破沙帐,更有凌厉剑风,落到女子脸颊。
  这个狗东西,如何能让她轻易死掉。
  不及女子朝自己狠狠一刀,杨恭下一刀,横着卧榻袭来,光亮四溢,砍碎沙帐。她手中的匕首一同碎裂,刀刃不再,再难自戕。
  “你想死?”
  男子走到卧榻边,低头看着她脸颊上的血珠子,“别很脏了地儿。要死也容易,出去!这皇城,哪一处不是尸横遍野,野鬼丛生。偏偏选这么个地!你来前,你主子没交代过,我是何人么?”
  吩咐身后的邱大统领,“来人,提到外头去!”
  邱大统领得令,拉着女子朝外走去,如同个物件一般。
  “邱项,你的脑子呢!提起来,别脏了地儿。”
  杨恭暴怒,长剑指向邱项后背。说罢,再不管邱项,转而走向倒地不起的香香。这小丫头子后背一刀正在腰侧,眼下殷红鲜血洒满整个后背,俯卧在地,两手朝前,像是寻摸出路模样。
  杨恭念她忠心可嘉,“来人,宣太医。你好好养着,你家娘子,就快回来了。别让她见着难过。”
  香香双眼已然灰蒙蒙一片,听得这话,泪流满面。她要活着,好好活着,若是娘子回来,瞧见她这般模样,又该掉眼泪了。娘子这些时日,本就不甚开怀,不该再让她挂心。
  安顿好香香,杨恭阔步而出。
  于明间门口,见姗姗来迟的脆脆,这小娘子惊慌失措。
  杨恭冷声吩咐,“收拾妥当了,给卧榻换个喜庆的帐子,要碧纱橱后顶箱柜最上层,那件水红洒金石榴帐。娘子喜欢喜庆的东西,知道?”
  脆脆脑子不灵光,愣愣地“嗯”了一声,方才明白过来。含着热泪应下。
  月华如水,寒风瑟瑟。
  杨恭脚步不停,片刻到正阳宫外一处密林。树冠森森,遮天蔽日,内外不通。当中,蜿蜒步道两侧,金吾卫手持火把,亮如白昼。熊熊烛火之下,那女子跪在步道之上,凄惨惨,冷清清。双眼恨恨,说不出话,显见是被人卸了下巴。
  “谁让你来的?”
  不等人回话,杨恭低头蔑视,“你如今不能说话,问也白问,既如此,那不用说了。”
  举起长剑,当即砍杀。
  火把的热气,和密林外的冷风相遇,搅动树桠,晃荡着落下斑驳影子。
  邱大统领劝说:“陛下,何不审问一番,也好知道娘娘去了何处?”
  杨恭嗤笑,“哼,不过是个被人送来拖延时日的物件,送死罢了,她能知道什么。给她腾开地儿,省得到了黄泉路,不好走。”
  一帮金吾卫让开,将不甚宽阔的步道,全然让给这姑娘。
  她勾腰驼背跪着,像是被人卸了双手,肩头下拉,异常诡异。杨恭高高扬起的长剑,于她面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她仅能转动眸子,瞪着半空长剑。
  惊恐,泪水,害怕,终归没有后悔。
  在长剑划破天空,发出铮铮之声的那一刻,她缓缓闭上眼。
  从此,再没有睁开。
  火把依旧闪烁跳跃,杨恭手中的长剑滴血,鲜艳通红,而一旁金吾卫默默看着。今夜,很是漫长。
  回到正阳宫台基,杨恭站在风露下,听脆脆、小宫婢几人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崔冬梅如何得知立政殿的姑娘,如何使人查探,末了如何去看望生产的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