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53节
  杨琮更换策略,好心劝慰。
  崔冬梅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突然变脸,愣在当场。
  这厮见状,暗道一声“果然天真无邪”,继而说道:“郭氏一死,下一个,就该是我和三娘,再下一个就该是你,你知道么?”
  杨琮苦口婆心,眉心紧蹙,一脸衰败,毫无生机。
  “你可知,父皇是个怎样的人?”
  他不急切着继续,而是看向崔冬梅。小娘子一脸懵,不知他说这话何意。眼中清澈无暇的疑惑,哪怕是暗夜幽幽,也挡不住外溢。
  杨琮无可奈何笑笑,“在你眼中,父皇温柔体贴,对你极好,就算犯了错,任性胡闹,他也从不责备于你,是么?
  你定然觉得他是个好人。我从前也是如此以为。
  我的父亲,我的舅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温柔和善的人,待我最好的人。
  他们都说他是沙场悍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不信。这样温柔之人,怎能是悍匪呢。
  后来啊……”
  杨琮看向天际,孤零零一颗星在树冠旁,若隐若现。
  “后来啊,父皇定亲那年,我见到五娘子。你……”他看向崔冬梅哂笑,“你应已见过柳五娘子。她是个和善人,难得一见的和善人。我还记得,我见她那日,雪后初霁,异常寒冷,她身着天青色斗篷,远远向我走来,问我要不要吃点心。那时候,我堪堪跟着舅父,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从未有人专程给我送吃的,问我好不好。
  知道我是父皇养子,一句多言没有,夸我是个好孩子。
  再后来啊,五娘子一场风寒没了,这场亲事自然不成。”
  他顿住,看着崔冬梅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风寒?哼,风寒!那日我见过的柳五娘子,虽一脸清冷柔柔弱弱,可身子骨极好。大冷的天,穿个斗篷,连手炉也没。较之寻常娘子,不知好上多少,如何能一场风寒没了。
  这话说出去,谁能信。你猜猜,柳五娘子是如何没了的?”
  他问崔冬梅,像是明白她不敢细想,迎着小娘子眼中的震惊,
  仰天长啸,“是父皇杀了她,是父皇杀了她。”
  崔冬梅不敢置信摇头,满头青丝,似水中浮萍。
  杨琮又是一声大笑,“我知道你不信,起初我也不信,可后来我知道个了不得的大事。你,想不想听听。”
  他走到窗户跟下,看向天际,晨曦之光在即,天际已然泛起丝丝光亮。
  “柳五娘子瞧着柔弱,骨子里却是个主意极重之人,父皇对她很好,给她送东西,过生辰,好多好多,可又如何呢,五娘子不喜欢他,哼……”杨琮有些癫狂,歪头斜眼,
  “不喜欢他,五娘子喜欢大舅。哼,好一段孽缘。
  委实一段孽缘。
  如你所见,五娘子自然一场风寒没了。
  父皇那般人物,怎会容许五娘子活着。”
  杨琮喟叹一声,半晌转过头来,见崔冬梅恍恍惚惚,扶着矮塌沿稳住身形。
  他嘲讽,“如此,你还信父皇是个温柔之人,是个不计过往之人么!仅凭你我之间有旧,你就没命活着。
  你如今好好地,不过是怀孕罢了。
  你瞧瞧郭氏,瞧瞧我和刘三娘,凭何我们受了罪,遭了难,父皇独独放过你。你说说,他为何独独放过你。他喜欢你么?待你如珠如宝么?生死相随么?
  哈,他从前喜欢五娘子,可后来该死之时,五娘子照样死去,毫不手软。你为何觉得,你不同寻常!”
  许是一瞬之间冲击脑海的消息太过,崔冬梅懵得厉害,根本分辨不得。
  可即便如此,她握着卧榻沿的那只手,指尖泛白,毫无血色,一张小脸,更是如葱惨白。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唯余朱唇颤抖。
  许久许久,她方才说道:“假的,都是假的。你若知晓一切,为何去岁秋猎,放那姑娘来宴会。你而今这般言语,为的不过是令我跟你走,心甘情愿跟你走罢了。你个小人!”
  “若我所言为假,我和刘三娘为何双双出现在这里?!我们落魄了,我们不再居于东宫,好好做临淄王和王妃,不好么?为何偏偏要来送死!”
  他蹲下,看着崔冬梅的眸子,如是说道。
  无可辩驳,崔冬梅心知这当中,该还有旁的消息,可她不知。
  “知道你不明白,我来告诉你。若我们一路去到临淄,恐是远未到封地,就已命丧黄泉!父皇有多狠,我比你明白。”
  崔冬梅不敢看他眼睛,闭眼。眼睫微微颤动,泄露一二心跳。
  “跟我走吧,走了,你才有一二生机。我们几个,一样的人。我不想做五娘子,也不想做郭侧妃。哪怕是个流民,总好过丧命不是。冬梅,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都是一家之言,明后日开始揭晓
  第62章 临淄王遇难,没了
  黎明前的黑夜, 总是格外黑暗。看不见人影,看不见月光,就连屋外老树影子, 也变得昏昏然,没有边际。
  倏忽一阵风吹响窗牖,细微的沙沙作响。并非皇城窗牖, 做工并不考究。
  一片死亡寂静当中,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屋内对峙的二人, 不约而同看去。原是一小丫头子在敲门。她瘦弱的身躯映在窗户上, 模模糊糊可见其矮小,约莫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
  “公子,夫人让我送些吃食来, 说是内间小娘子有孕, 较之旁人吃得多些,万不能饿着上路。”
  小姑娘似乎并不知晓内间境况,一番话说得平平顺顺。
  崔冬梅听得这话,登时明白, 这是刘三娘送人来了。摇摇欲坠的心绪,缝缝补补一二。挣扎着说道:“送个什么, 可有白玉瓜?”
  “回娘子的话, 一碟子白玉瓜, 并几样小菜。我们夫人刚去收罗来的, 还望娘子不要见怪。我们这等小地方,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娘子。”
  崔冬梅正要说话请人入内, 余光却瞄见杨琮有些不愉, 怼他:“我饿!要些吃的也不成?!”
  杨琮更为不悦, 朝方桌上看。那些吃食, 并未用去多少,原本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崔冬梅又不满瞪他一眼,朝外吩咐,“进来。”
  小丫鬟闻声推门,放置瓜果,而后也不走开,伺候在侧。
  杨琮警觉,“你这是作何?”
  小丫鬟:“公子,夫人说一会子就该走了,让奴婢留下来伺候这位娘子,吃好了即刻梳妆。待坊门开启就走,不耽误时辰。”
  随着小丫鬟的到来,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稍许缓和。杨琮默默盯着,崔冬梅小口小口吃白玉瓜。
  白玉瓜,乃西域进贡之物。在正阳宫之时,吃过不少。从前不论何时,白玉瓜俱是香甜绵软,唇齿留香。今次,有些苦涩,难以下咽。
  她令自己不去想,不去听,可杨琮的话,像是毒药,无孔不入,窜入肺腑,撕咬心脉,使她动作缓慢,咬动咀嚼之间,唇齿摩擦,酸酸的,涩涩的。
  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涩口。
  不欲使人瞧见她的落魄和脆弱,尤其这人还是杨琮,崔冬梅用力咬一口,谁承想,咬到嘴角。她像是没知觉,不知疼,继续吃着。还是一旁杨琮瞧见白玉瓜上的渗血,方才惊呼出声。
  “有毒?!”
  一手打掉崔冬梅手中的白玉瓜。那带血的瓜果,呼伦吞不知翻了几个身,滚远去了。
  崔冬梅一片茫然中扭头过来,见杨琮凶神恶煞,好似厉鬼。
  “你作何,吃的也不让!我不过是咬破嘴角,哪里来的毒!你个狗东西!”
  她好似疯魔,毫无章法地哭诉,发泄自己的不满。为什么,她原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遇见这般人物!她想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从前。
  泫泫欲泣,泪光莹莹。
  杨琮癫狂大笑,“你吃,你吃,并没不让你吃。”从碗碟中拿一块白玉瓜,边走边吃,末了坐在窗户跟下,继续盯着她。
  他眼中兴趣浓郁、玩味。
  崔冬梅低头继续,一口一个,越来越快,好似饿了许久,不知停歇。及至碗碟中的白玉瓜只剩最后一块,她拿在手中,像是再也忍不住,朝杨琮扔过去。
  “你个混账东西,你放我走!”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还想回去。你难不成觉得,我的话都是假的么?我告诉你,真得不能再真……”他像是头昏,眼神逐渐迷离,“你放心,我从不会骗你。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在保你的命……”
  他头昏得越发厉害,一手抚上额头,眉心紧蹙,不敢置信,“三娘?你们敢背叛我?你们……”还未说完,手脚无力,抚着窗棂站定。
  崔冬梅想起她和刘三娘的约定,满怀希翼朝小丫鬟看去。这丫头无声点点头,继而从袖中抽出把匕首。
  素雅至极的匕首,雕刻连绵不断万寿纹,再无旁的装饰。该是谁家老人贺寿,小辈送的贺礼。
  崔冬梅颤抖着接过,紧紧握在手中。
  万寿纹,有些硌手,她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脚步不动,唯独一双眼看向杨琮,似通过目光就要将其碎尸万段。
  她半晌不动,小丫鬟忍不住提点:“娘子,他吃了药,没力气。迟了,金吾卫就该来了。”
  话音尚未落下,崔冬梅好似离弦的箭,猛地朝杨琮奔过去。凶狠的眸子,高举半空的匕首,就在杨琮面庞,激起他额间碎发轻轻晃动。
  一切就绪,就等血溅当场,崔冬梅却停了手。
  她似挣扎,似犹豫,似不甘……
  杨琮双眼迷离,诡异笑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话犹未了,血溅三尺高。从左眉骨到下颌,一条细细血痕显露出来。些许顺着杨琮面庞滑落,隐入衣襟,些许飞溅开来,落在小娘子面颊。
  杨琮眼中的得意,转瞬之间变成惊恐。
  “你……你……”
  仿若没听见他的话,崔冬梅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是东西!啊!”走火入魔一般再次朝杨琮面颊挥刀。
  中毒不久,杨琮凭借剩余的力气,从窗棂旁滚开,噗通一声落到青砖之上。
  崔冬梅顺势跟上,缓步朝他袭来。手中的匕首,星星点点血迹尚在蔓延,滑落。
  暗夜到黎明,缺的不过是一道光亮。
  刘三娘最后一击所用之毒药,那里是他能逃脱的。崔冬梅又到他跟前,蹲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自嘲,她欢笑,她全然不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