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时,丫鬟端着热茶趋近,张嬷嬷接过,目光随意一落,不禁诧异出声:“凌姑娘,您这身衣裳看着怎么有点紧呢,肚子那儿怎么还鼓起来了?”
  凌华霜心猛地一沉,眼底慌乱一闪而过,手上却从容扯扯外衣,洒脱一笑:“许是近日跟着老夫人调养,胃口大开,身上长了点肉。我武将出身,不拘小节,穿衣裳也随意,倒让嬷嬷见笑了。”
  沈老夫人也被逗乐,打趣道:“你这孩子,随性得很呐。”
  凌华霜心下慌乱,已经无心再次与沈老夫人培养感情,只想寻个由头告辞。
  沈老夫人却开了口:“华霜呐,那赵氏做事不力,这管家权迟早得交到你手上,你也该历练历练。”
  凌华霜美目流转,心里门儿清,这晋安侯府财政亏空,管家权可不是什么香饽饽,当下笑语盈盈推脱:“老夫人,初来借住时,我便同赵书晴把话挑明,无意这管家权。既已许下承诺,我断不能食言,还望老夫人多多体谅。”
  沈老夫人略一思索,点头道:“也是,你向来重诺。”
  张嬷嬷嘟囔:“夫人整日没个分寸,把后宅搅得乌烟瘴气。”
  沈老夫人也跟冷哼道:“她眼里哪还有我这老太婆。”
  凌华霜淡淡一笑,轻拂衣袖,缓声道:“老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赵书晴行事如何,大家心里有数。她诸事不顺,心中憋闷,料想闹腾几日,也就歇了。”
  张嬷嬷忙赔笑:“瞧,咱们凌小姐就是明事理。多亏您在这儿,换做旁人,她哪能这般肆意。”
  凌华霜只是浅笑,并不搭话。
  沈老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几句体己话,才放她离开。
  凌华霜快步回到霜婳阁,换去衣裳,雪越下越大,方才还只是飘零小雪,这会儿已如鹅毛纷纷。
  凌华霜拉拢外衣,裹上披风,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眼神锐利如鹰。
  清水会意,迅速遣散下人,凑近轻声问:“小姐,您这肚子……”
  她手不自觉攥紧披风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大夫明明说三月才显怀,如今不过两月有余,必是有人暗中捣鬼。速回凌府,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成亲前绝不容有半分差池。”言罢,大步迈出,身姿矫健,英气逼人。
  与此同时,长鹤院这边,众人离去,室内一时静谧。沈老夫人刚端起燕窝轻抿一口,管家苦着脸蹭了进来。
  才两日,沈老夫人瞅见他这副苦瓜脸,心里就莫名窝火:“又是彩礼的事?”
  别人家娶妻纳妾,何曾这般焦头烂额。
  管家愁眉苦脸回应:“回老夫人,库房翻了个遍,八十八担彩礼,实在凑不齐。侯爷官场未有大功,圣上赏赐稀少,铺子收益也不尽人意啊。”
  沈老夫人听完,将燕窝一饮而尽,心思电转,忽然两眼一翻,佯装晕了过去。张嬷嬷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高喊:“快去叫夫人!”
  丫鬟闻声,心急火燎奔出长鹤院,一头撞上正匆匆赶来的沈策州。
  沈策州心系母亲,官署诸事一了,便心急如焚直奔长鹤院,见丫鬟神色慌张,忙伸手拦住,沉声喝问:“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小丫鬟忙不迭行礼回话:“侯爷,老夫人突然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夫人过来。”
  沈策州一听,瞬间洞悉其中猫腻,脸色一沉,呵斥道:“糊涂!老夫人病了,自当先行请大夫,快去!”
  丫鬟吓得连滚带爬跑远了。
  沈策州看着丫鬟跑远的身影,越想越气。
  母亲真是越老越糊涂,这装病逼赵书晴拿回管家权的招数,实在低劣,若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存?满心的无奈与恼火交织,脚步愈发急促起来。
  沈策州迈进寝房,见沈老夫人还在装模作样哼哼,心下一软,终究是血脉亲情作祟,那些责备的话瞬间就噎在了嗓子眼。
  他暗自叹气,默默倒了杯热水坐下:“娘,别演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睁眼,没好气地怼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府里一堆烦心事,难道便病不得了?”
  沈策州拧眉,语气也带了几分冷硬:“娘,府里财政难题,您和赵书晴推来推去,这亲还能不能顺利结成了?”
  沈老夫人顿时恼了,提高声调:“怎么不能结!你堂堂侯爷,三年未纳妾,够对得起她了,她还想怎样?”
  沈策州沉默,他没好意思说,实际上并非赵书晴不愿,而是他不能。
  看着母亲两日便添了几分憔悴,对赵书晴的怨气暗暗滋生,他仰头喝尽手中热茶,甩袖大步直奔赵书晴院子。
  第29章 难以捉摸
  从昨日起,雪便纷纷扬扬未曾停歇。
  赵书晴补足了觉,只觉神清气爽,轻轻推开窗户,眼前一片银白世界,雪光晃得眼眸微眯。
  兰儿走上前,为她披上披风,轻声说道:“夫人,这场雪下得可有些时候了。”
  赵书晴伸出手,接住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瑞雪兆丰年,但愿来年是个顺遂的好年景。”
  只是话落,她心底又悄然思忖,盼着赵家流放那日,雪莫这般大,二哥的伤口禁不起更多风雪折腾。
  赵书晴抬脚出门,户外积雪已有一米多高,仿若绵软云朵。见不远处仆人正欲清扫,她吩咐:“暂莫打扫此处。”兰儿领命而去。
  赵书晴缓缓在门口长廊坐下,手指轻轻扣着廊上新雪,往昔的岁月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那时,她还还未出阁,大哥健在,赵家的庭院里满是欢声笑语。
  雪天里,二哥玩性大发,全然没个轻重,雪球裹挟着劲风,狠狠朝她砸来。大哥总是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悄无声息便替她拦下那凌厉“攻势”。瞧她被二哥欺负惨了,还会悄悄递来更大的雪球“反击”。
  二哥见状立马跳脚,指责大哥喊偏心。
  玩累了,一回眸,娘亲就站在几步外,手捧热茶,正叮嘱丫鬟嬷嬷照看好他们。偶尔,父亲从校场回来,瞥见调皮捣蛋的二哥,爽朗大笑,大手一伸,直接把人丢进雪地,惹得二哥的惊呼声瞬间响彻庭院。
  想到这儿,赵书晴眼眶发酸,泪意翻涌。一阵寒风吹过,似扯碎了旧梦,眼前美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匆匆赶来的沈策州。
  她眉头一蹙,眼底厌恶与烦躁骤起。
  沈策州与沈老夫人谈完话,便径直朝着清芷苑赶来。
  还未踏入苑门,就看见赵书晴蹲在雪地里,脸上的带着纯真的笑容,恍然间,仿若回到初见之时
  京城也是这般大雪纷飞,明珠郡主举办赏梅宴,高朋满座,衣香鬓影,他置身人群之中,不经抬眸,视线瞬间被身着素衣的赵书晴牢牢攫住
  她恰似隐匿于花丛的小白花,毫不起眼,可一旦留意,目光便再也挪不开。
  年纪尚小的她在面对郡主不卑不亢,言行举止进退有度。
  那一刻,沈策州便知晓,晋安侯府所求的,绝非仅是一位能在沙场上杀伐决断的主母,更是一位能将繁杂内务操持得井井有条之人。
  只是,他与凌华霜早有婚约,多年相处下来情分匪浅,于情于理,彼时的他都找不到理由求娶赵书晴。
  况且那时赵家如日中天,赵承煜风头正劲,赵家女儿又怎会委身为妾?
  宴会结束,沈策州心绪纷乱,不知不觉间拐进一条少有人至的幽静小巷。
  没承想,赵家的马车正静静停靠在那儿。
  晋安侯府的马车路过时,他掀起车帘,看到赵承煜正垂眸,满目宠溺地望着不远处堆雪人的赵书晴。
  她那灿烂如阳的笑容,就此深深刻入沈策州心间,经年不散。
  后来凌华霜“战死”,他在悲痛之余,心底竟悄然生出一丝庆幸,得以名正言顺求娶赵书晴。
  而她入府后,也的确没让他失望,行事得体、温柔小意又聪慧过人,甚至连他难以启齿的隐疾,都遮掩得滴水不漏,就连沈老夫人都毫无察觉。
  当初二人约定,待他身体康复,便是洞房花烛之时。
  只是这问题,他始终没寻到合适契机询问。
  此刻,他满心期许,想问她,自己的身体如今究竟如何了,能否圆房?这不单关乎半月后的洞房花烛,更是关乎往后漫长岁月能否与她携手共度。
  沈策州心潮涌动,快步走到赵书晴面前。
  雪花簌簌而落,片刻便覆满他的肩头、发顶,可他的视线却炽热滚烫:“夫人,可愿陪为夫堆个雪人?”
  赵书晴看着沈策州这副热忱模样,心底只觉荒唐又厌烦,嘴角下意识微微下撇,费了好大劲才强压下嫌弃,没让情绪流露分毫。
  如今换个角度审视沈策州,愈发觉得他的言行难以捉摸。
  寒风呼啸,吹起她几缕发丝,二人四目相对,周遭空气仿若瞬间冷凝。
  沈策州未得到回应,气氛愈发沉闷压抑,每一口呼吸都弥漫着尴尬与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