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07节
  见刘盈站在原地不动,身上尘土未去, 大叔连忙招呼他:“老弟发什么愣?快和俺进屋。今天婆娘带娃出门了,要她在,干活就是偷懒, 还没有老弟你那么熟练嘞!”
  老弟……
  天知道,齐王刘肥都不敢这么叫。宦者下一秒就要跌倒,却见刘盈轻咳一声,回过神,勉强纠正称呼:“老哥谬赞,这是吾的幼弟,你看错了。”
  大叔左瞧瞧,右瞧瞧,“噢”了一声:“瞧俺这眼瞎的。”
  他一巴掌拍上刘盈的肩头:“俺就俺嘛,叫什么吾?听着怪不顺耳的,又不是诸侯天子,嘿嘿。”
  所有人:“…………”
  老哥你在梁园这么久,就没打听过梁王殿下长什么样?
  刘盈头一次微服来到梁园,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神色僵硬,就是说不出那个字,刘越已是捧着碗,露出甜甜的笑容。
  刘越眨巴着眼道:“俺哥务农前,是个读书人。”
  大叔一脸没想到的表情,看刘盈的神色都带上尊敬。他请兄弟俩落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读书人好啊,再过几年,俺想送娃去墨院读书,也不知道先生们能不能看上他。”
  与化学家们研究危险的炸炉行动,从而很少出现在农人面前不同的是,墨者一直是他们教导孩子的榜样,见了苏缓,梁园百姓都会热情地称一声“小先生”。
  而小先生眼中的恩人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啃粟米,啃的别有滋味珍惜无比,耳朵一动一动,吃相让大叔不知不觉看呆了。
  不论长大多少岁,刘越对吃的热爱永远不变,不论粗食还是精粮。便是略硬的粟米饭,也有前世闻不见的清香。
  大叔扭头看刘盈,面带谴责:“老弟啊,有多久没叫娃吃饭了?你帮了俺,俺老丰感谢你,但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啊。”
  刘盈:“……”
  刘越才不能看皇兄吃瘪,啃饭团的速度慢下来:“叔觉得怎么才不算瘦?”
  大叔理所当然道:“胖成球才好嘞。”
  刘越沉思,是他错付了。
  凭空背上一口大锅,想讲道理又讲不通,刘盈只好应答下来,面上却是带笑的。听老哥和他东扯西聊,说梁园有多好,自种下新种,一年能有多少收成,看着那张黝黑的淳朴面容,不自觉地生出亲切,还有深深的向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必为朝政烦忧,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不知不觉消耗了更多的时光,刘盈告别大叔,牵着刘越的手走出里屋。
  刘越从衣襟掏出巾帕,擦擦嘴,本想问问皇兄散心散得如何,便听他温和地问:“越儿可知,梁园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刘越面容一肃,条件反射地进入答题模式:“一共一千九百三十二户,六千一百二十人。算上周边的庄园,地统共十万亩,开垦农田共有三万。去岁秋收,粟产为……”
  梁园大小是上林苑的三分之一,还有许多的田地没开垦。也赖皇帝太后使劲儿塞,恨不能年年扩张它的面积,梁园在关中,可真称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幼弟答得极为流畅,刘盈惊讶之余,不自觉带上了郑重。
  不到八岁的娃娃,像是身临其境似的,对梁园的运作了如指掌。答到一半,刘越被摸了摸小髻,又被揉了揉脸,话头猛然一停。
  说多了!
  都怪石渠阁这个“大礼”的阴影太重,伴随萧师傅查阅计簿的魔鬼训练,刘越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刘越了,每每回想,都会浮起眼泪花花。
  刘盈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为难,惊喜地问:“越儿会筹算了?”
  刘越觉得他皇兄好会抓重点,犹豫片刻,点点头。
  咸鱼不易,多才多艺。
  说不定再给他十年时间,他能造出航行全球的大船,如果太傅要他学木工的话……
  .
  自从梁园回宫,皇帝的心情明显转好。
  只要不提老哥老弟,近侍们的心脏依旧能保持健康,他们擦擦冷汗,回归到全能冷静模式。
  心知陛下惦记着半途撞上的一件事,等他们查完回禀,刘盈一愣:“你说的可是真?”
  近侍忙道:“奴婢万不敢欺瞒于您。那姑娘原也要救女童,眼见赶不上了,便命侍女狠狠一拍,她的车马因此受惊,奔跑得飞快……并不是因为陛下离得近,从而与她相撞。”
  原以为她惊马是因为自己,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勇气。
  回想桥边的惊险一幕,那姑娘匆匆下车,抱了女童进怀,也不嫌弃女童的脏乱痴傻,避免她摔进河流的悲剧,过后还给女童梳发,回过头来的一瞥,婉转又温柔。
  刘盈手指动了动,应了声。
  这是不用上门赔罪的意思了?近侍摸不准陛下的心思,便见另一位近侍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他别猜。
  陛下吩咐什么,他们办就是了。
  五日后,皇帝微服再临梁园。他脚步生风,恰恰遇上徐生徐名士,他在刘越面前,正声色俱厉地指控卖猪的骗子。
  后者被五花大绑,痛哭流涕地承认错误——他绝不是看在梁园百姓越发小康的份上,才造谣瘦不拉几的黑猪是长不大的宠物猪的!
  徐生身心舒畅,打假真是一件快乐的事。随即看向大王,动作仙风道骨,手往脖子一横,暗示要不要就地解决了他?
  刘越:“……几年前孤聘用你,是这样的流程吗?”
  徐生一阵咳嗽,心道也是,大王心善,总要给人改邪归正的机会。只是他左看右看,这人嘴巴边一颗大痦子,低眉顺眼看着就不像好人,除了身体壮一点,啥都不会只会养猪,他不在人世的爹娘都养得比他体面!
  徐生酸溜溜地想,大王还真是不挑啊。
  对于卖猪骗子的身份,自然是查过了祖宗八代,才放心地捆在大王面前,否则混进去刺客就糟了。他自个还挺有本事,在老家的时候,十里八乡都流传着卖猪郎的美名,是少见的集屠户厨子为一体的烹饪人才,在他手上,猪肉的腥臊味能够得到很好的压制。
  然而好景不长,他被骗了。心仪的未来媳妇谋划仙人跳,骗走了他的家财锅铲,大猪小猪,只剩几头嗷嗷待哺、瘦骨嶙峋的小黑猪。
  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不值钱。
  再然后,卖猪郎重振旗鼓,准备来关中最为繁华的长安闯闯!
  大开眼界的梁王殿下:“……”原来骗子是有传承的。
  他瞄了眼徐生,努力回忆书籍记载,忽然问卖猪郎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会阉割的手艺吗?”
  四周忽而陷入了寂静。
  一张精致可爱的脸,诚恳地说出这番话,无疑像一个恐怖故事,卖猪郎目光呆滞:“不不不不不……”
  刘盈噙着的笑容一僵。
  刘越跳过温水煮青蛙的步骤,眉眼骤低:“不会,那就拿你来试验吧。”
  卖猪郎吓尿了,噙着泪水:“我会——”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话用在别人身上定然也不会差。刘越满意了,琢磨这要不要送他入宫学艺几天,再回头,就见一个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的皇兄。
  “越儿。”刘盈小心翼翼道,“读书太累,不如咱们不学了?”
  第123章
  刘越特别想要答应下来。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望着刘盈, 慢慢把手背在身后:“我们在试验一个新东西……”
  终于说服了皇兄,让他打消这样那样奇怪的想法,还帮自己保密, 刘越收敛了, 徐生也收敛了。
  学手艺的事提上日程, 争取在半月内出师, 在这之前, 得赔老百姓被骗的宠物猪钱, 卖猪郎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没钱怎么办?赊账, 梁园开设了专门的赊账业务,由梁园大管家吕玢负责兼管, 其中条款很是公平, 齐王代王吴王用了都说好。
  虽说吕玢不是专精, 但手下得用,赊账业务倒也做的井井有条。
  回到长乐宫, 刘越马不停蹄地开始背书。
  张良悠悠然地捧着陶碗,偶尔纠正几句, 背完抿一口水, 道:“不错。明日我们去石渠阁, 你萧师傅新整理的数片残简, 与文王周礼有关。”
  刘越头上的圆髻一瞬间蔫哒了。
  萧何自退休后, 生活方式与留侯靠拢,很少再关注朝政,却重拾了整理秦简的热情。见他这般, 太后也很高兴,予他进出石渠阁的特令,还派了专人帮忙。
  张良看得好笑, 但不为所动。
  年纪大了,剩下的乐趣也就少了,一在养生修道,二在欣赏大王变脸。等天气放凉,再随学生出长安晃悠一圈,真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侯府的未来,自有长子次子承担。
  就是可惜曲逆侯……此人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颇有闲淡野鹤之风,没法再拿他做例催子上进了。
  刘越早就想问太傅,大夏天喝热水真的不冒汗吗?
  许是他欲言又止的痕迹太明显,张良温声开口:“多喝热水,养生。”
  刘越:“……”
  第二天。
  吕禄原先还是呆子的时候,便知梁王表弟的恐怖。但自从全家差点玩完,挨了一顿毒打,他渐渐发现,表弟的恐怖都是对他的爱啊。
  观念扭转过来,看世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只除了一件事。
  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还在地里玩泥巴,还刚进宫不知天高地厚,梁王呢?
  就像现在,刘越拿着满满一篇文王周礼的记叙,眼神温柔,放在他的面前:“背。”
  吕禄:“…………”
  吕禄抖若筛糠,尽管他开窍了,学习这块真没办法。石渠阁的书简晦涩难啃,别说他,他爹进去都得翻白眼,这是人读的吗??
  一秒,两秒,三秒。
  他乖乖放下宝贝刻刀,离开偌大的沙盘。沙盘摆在寝殿,现出一只麻雀的形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连羽毛也辨认得清楚——雕刻一事,吕禄练够了土泥,就换沙来练习。
  说起这沙盘,制作用不上墨家人,而是少府的技艺。秦时便有沙盘的雏形了,刘越正琢磨着吕禄陷入雕刻瓶颈,想要他提升提升,灵光一闪,想到了以沙代土。
  毕竟沙子柔软又精细,微不注意就没了塑形。他稍稍一提,工匠们一点即通,很快就造出一只。他们自以为摸透了殿下的天才心理,做的沙盘那叫一个巧夺天工,上有山峦起伏,还有迷你长城,只要看到它就会想到八个字——推演局势,排兵布阵。
  送来的时候,少府官吏诚惶诚恐,还问大王满不满意,不满意就再造一个防御边塞。
  刘越:“……”
  ……不知实话当不当讲,我的出发点真不是这个。
  梁王殿下忽然有一丢丢羞愧,心道他的思想还不达标。
  将军们哪里看不出它的价值,两位武师傅当场将它搬去了梁园。很快,沙盘在汉军之中风靡,算得上两年来,梁王唯一小出风头的事件了!
  周亚夫和晁错特别喜欢沙盘,常常乐此不疲地进行两军对战。他们生辰的时候,刘越一人送了一个,还有远在南阳的贾谊,刘越也没忘了他,也只有吕禄,他不排兵布阵,他拿来练雕刻。
  长信宫伺候的人都感慨,大王对禄公子好生纵容。
  只有禄公子本人知道打工不容易,面对文王周礼,他小心地问:“大王知道其中释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