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25节
  ——两千骑兵,定要把武川县给打下来,直到兵临云中城!那可是北边最繁华的大城,粮食铁器不计其数,他们发动这么多的骑兵,必须不惜一切抢到足够的资源,否则生存都成问题。
  直至今日,伪装东胡的骑兵已经试探性地发起一轮进攻。
  武川县以北烽烟笼罩,多少哀嚎消失长空,被楼烦骑兵敌视的水头寨摇摇欲坠——可到底还是坚持住了。
  代价却是一半青壮战死,半边屋寨残破不堪,他们再怎么反抗,再怎么众志成城,也抵不过人数上的差距,抹消不了骑兵的优势。要知道,水头寨加上来援的郡兵,不过九百人而已。
  魏尚咬着牙,换下沾血的巾布,重新缠绕在胸前。
  他的眼底燃烧熊熊恨意,把一张白纸攥得很紧很紧,那是前些日子,留宿的小童留给他的礼物,他看过之后视若珍宝,也一一付诸了实践。
  可这些不够,远远不够。白五死了,陈大死了,据他所知,水头寨周边的三个村寨,全都被杀尽了。如果匈奴再次冲锋,他的家乡也将不复留存!
  魏尚把白纸团成团,咽下去,背上砍刀,拎起脚边的弓弦。
  他的妻儿正在照料受伤的军民,他不能退缩,也无法退缩。魏尚望向残破的家门,那上面,李牧将军正横眼立眉,目视远方,他的目光渐渐由血红变得坚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
  杨四虎浑身染血,率领活下来的八百士卒撤退的时候,忽地瞳孔骤缩。
  他一马当先,挑起匈奴人手里高高举起的屠刀,再一个用力突刺,等对方倒下,杨四虎朝魏尚怒吼:“力竭还敢继续,你不要命了!”
  否则怎么会有胆量寻找落单的“东胡”骑兵,专门朝着马腿暴砍。此事不可一而再,否则被成群的骑兵包围,这人也就完了!
  魏尚从恍惚中回神,放下颤抖得不成样的手:“多谢。”
  眼前一队人马,明显是成建制的精锐,不是郡兵可以相比的。他凝视杨四虎,包括他身上的甲胄,手中的武器,眼中光芒渐盛,浮现出非同寻常的渴望。
  杨四虎扭头,从副将手中拿过一副铁甲,一把长刀,统统往魏尚怀里扔,想了想,把良马一并给了他。他生平最敬佩这样的青年,当下遇上,自然是能帮则帮。
  魏尚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深吸口气,哪能认不出良马乃是天下第一的乌孙马。他拱手问:“敢问恩人名讳,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这时候,杨四虎终于辨认出了青年满是血污的脸,这……像是他们大王借宿过的人家。
  看来水头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闭了闭眼,不再去想战死兄弟的音容笑貌,道:“吾等自长安来,乃梁王所领长乐卫队。进入云中,不为别的,只为杀敌!”
  只为杀敌。
  魏尚胸腔一热,深吸一口气。
  长乐长乐,岂不是皇太后所居的殿宇?这话的意思,是梁王也在云中……他想起冯唐的信,这位梁王,也就是挖掘冯三,资助冯三的梁王殿下吧?
  难不成会有援兵?!
  幽不见底的前路燃起了光明,魏尚一刀砍下脚底匈奴骑兵的头颅:“殿下都来了,我岂能不报国。恩人,请你复命的时候替我等说一声,匈奴蛮夷打着东胡旗号四处劫掠,有意分散我郡的兵力,进攻水头寨的乃是楼烦骑兵……水头寨快要支撑不住了,多谢!”
  ……
  长乐卫队战死两百,重伤五十,杀敌一百,乃是陈平预料之中,甚至比他料想的要好很多。
  毕竟再怎么打游击,大汉精锐与楼烦骑兵的差距,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要知道,楼烦骑兵战无不胜,唯一只败给过冒顿手下的鸣镝骑兵!
  尽管如此,二比一的战损,还是在对方安营扎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陈平略略一想,心口就疼。
  “能够延缓‘东胡’冲锋,探出他们扎营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值。”张良观察舆图,忽然问道,“大王呢?”
  “大王前往武川之南,命人划了一块地方,安葬士卒的尸身。以及计算军需官所记军功,还有战死士卒的抚恤……”陈平低声道。
  紧接着补充:“我没教过他这些。”
  张良一愣,轻叹:“我也没有。”
  刘越重新穿上王服,戴上冠冕,站在一座座小坟包前,里面埋葬着士卒的血肉。
  更多的尸身无法还乡,所立为衣冠冢。
  刘越道:“总有一日,孤会搜集他们的遗骸,让他们得以安息。”
  他接过周亚夫手中的斩白蛇剑,只见剑光一闪,吕禄手中捧着的酒坛裂作几瓣,清酒淅淅沥沥,浸入黄土之中。
  作为捧酒童子的吕禄,尽管前些天被抓壮丁搞医疗后勤,而今面对肃穆的气氛,他绷紧神色,没有丁点怨言。
  刘越扭过头,对一旁的晁错道:“诵屈子《九歌》。”
  晁错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稚嫩童音飘了很远很远,来不及换甲的杨四虎仰起头,抑住滚滚而出的热泪。
  战死的郡兵,数量不比长乐卫队少。一功将成万骨枯,而今不过是初交锋,唯有战胜能洗刷耻辱,唯有死亡能祭奠英魂。
  等援军来……
  他单膝跪地:“愿为梁王殿下赴死!”
  剩下的七百余士卒紧随其后:“愿为梁王殿下赴死——”
  刘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梁王殿下偏圆的脸瘦了许多,他认真地说:“得活着。”
  .
  此后又修整了两日,郡守调整兵力,将长乐卫队并入郡兵,期望以精锐约束军纪,提升实力。源源不断的士卒前往水头寨,只要守住水头寨这一门户,武川县不是那么好攻下的。
  梅花司逐渐发挥了作用,得知匈奴胃口极大,已然不满足一个云中郡,从而分兵去围堵雁门郡了——郡守苦笑,觉得曲逆侯分析得对。匈奴狡诈,不一定是要攻打雁门,而是要断了雁门支援云中的路啊。
  忽见城下旌旗猎猎,上书一个“代”字,郡守大喜,这是代王殿下的亲军!
  他已然对长安来的援兵不抱希望了,只要拖到代王亲军前来,就能拖住匈奴劫掠的脚步,逼他们返回草原。他高兴地迎上去,以为带兵的会是哪位将军,谁知车厢探出一个脑袋,刘恒微肉的面颊显露在郡守面前。
  郡守:“……”
  他又想骂娘,云中围困了一个梁王,现在倒好,他们大王也来了。
  他已经不敢想象战况报到长安,会是什么一副模样了,郡守张嘴就想劝,刘恒先发制人,坚定地道:“梁王愿与士卒同甘苦,孤岂能偏安?”
  然后急急道:“快带我去找幼弟!”
  郡守:“…………”
  郡守被兄弟情深堵住了嘴巴,长叹一声。
  随后清点一番,代王亲军共有一千之数——别看它少,已经是刘恒能够挤出来的最大数目了。因为毗邻匈奴,常有兵祸,代国与别的诸侯国不同,抗击匈奴的边塞郡兵永远是最多的,花的军费也是巨额,如果舍郡兵而养代王亲军,才是舍本逐末。
  此时面临第二波大规模冲锋,已经不远了。就算是必输的仗,他们也断不能容忍匈奴劫掠边寨、欺辱汉民。
  郡守连同将军们制定好战术,自觉再完美,也只能如此了,盖印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放下印绶,恍然自己还没有请教两位先生呢。
  来到曲逆侯下榻之处,就见陈平来回踱步,嘴里焦躁地念念有词:“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刘越也在院里,被陈师傅念得眼晕,心无旁骛地练完剑,便溜进伤兵营去了。
  郡守见此,又奇又疑惑:“君侯这是?”
  陈平没心思回答,沉着脸想我替张良背了那么多的锅,这都不能破局,他一头撞死算了。韩信那家伙,爬也能够爬来了吧,想到此处,陈平忽地打了一声喷嚏——
  外头连滚带爬进来一个小吏,兴奋地道:“君侯,梁公,长安援兵来了。韩司马彭司马求见梁公!”
  第144章
  陈平转过身, 缓缓、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郡守也是诧异,拐了个弯想起韩司马彭司马是谁,随即叫了声好。这种时候, 蚊子再小也是肉, 雁门郡的援军过不来, 他就只能盼着梁园卫队的装备, 能够堪比长乐卫队。
  只有足够精良的装备才能撑起持久战, 至于战斗力, 只要到达平均水准, 就满足他的期望了。而今他们的战术就是拖,等一场场春雨带来春汛, 土地变得足够泥泞, 匈奴不退也得退!
  这般想着, 郡守大步而出:“请二位司马前往议事厅。”
  计划着邀请两位殿下,他随后看向陈平:“君侯可要一起?”
  陈平恢复淡然的神态:“梁公自去吧。梁公也知, 我那长子远在长安,我们父子哪里分开过这么久?昨夜想他想得不行, 故而睡得不安稳, 现在准备补觉去……”
  小吏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 忙道:“君侯说的, 可是世子买?曲逆侯世子也在韩司马的军队呢!”
  陈平:“???”
  .
  一路上, 郡守才得知,两位司马除却士卒,还带了许多后备人才, 放在外头都是大名鼎鼎。有入驻少府的墨家大贤,有备受称赞的化学名士,有名满天下的董公弟子、曲逆侯世子, 还有疑似逃家的留侯次子……
  疑似逃家这个,叫郡守顿了下脚步。总体而言,他对韩司马的好感蹭蹭蹭地上涨,别的不说,单凭墨家乃大黄弩的制造者,就足够证明他们的珍贵,大黄弩可是克制骑兵的利器!
  连日阴霾的心,终于破了一丝晴,郡守踏进议事厅,却见四周万分寂静。
  近来越发克制不住自己、焦躁局势的老牌将军们,跪坐席间,犹如几樽静止的雕像。他们坐姿一个样,神态却是各异,这个眼睛瞪如铜铃,那个面色由红变紫,还有人张着嘴,狰狞得能把小孩吓哭。
  诡异的场面唬了郡守一跳,下一秒,他终于看到了末座的男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
  一个容貌英俊,沉默不语,锋芒内敛其间;一个身材魁梧,坐姿随意,刚猛浮现其外。他们官职不过司马,所着也是司马的制式,却叫郡守一时失声。
  没人敢叫出那个名号。它代表着战无不克的功绩,牵扯着君臣不和的血腥,早就被掩埋尘土之下,曝尸荒野之中。
  哦,还有一个连尸骨都没得留。
  “淮、淮……”
  熬过开国那些年月,如今指挥士卒的老将,大多都在韩信麾下做过小兵。
  这已经是心理素质极强的表现了,大白天见鬼不过如此,两个盖棺定论的死人都能复活,这是神术还是巫术?!
  更别提从前当仁不让的三军主帅,只做了个卫队司马……
  在韩信、彭越接连起身,利落行礼的时候,雕像们终于动了,他们和郡守一样,腿软着往后倒。
  陈平不忍直视,他用眼神示意张良,你来。
  张良有些无奈,不是因为眼前的场面,而是自家叛逆的二儿子。他轻叹一声,心想难不成是激励过了头,边一心两用,对着陈平颔首,示意用不上他,破局之人马上就到。
  “韩师傅,彭师傅。”刘越领着好奇的刘恒,迈开腿匆匆过来,惊起了满堂寂静。
  好了,没跑了。
  刘恒差点摔在门槛上,随之而来的是彭越的大嗓门:“殿下莫怕,臣这就为边塞的弟兄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