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最终,二人跪在他们面前,甘愿废弃修为,只活凡人寿数、无法驻颜、受年老哀苦,这才被网开一面。
  二人在修真界,失去修为,纵然昔日宗门放他们一招,但他们之前的仇人尽数落井下石,何况还有别的小人。
  他们活得格外艰难。
  他们千寻万寻,终于寻到魔族欲界入口——在欲界,修为是其次的。
  希衡想想,当初见这二人最后一面时,他们风霜相携,昔日养尊处优的面孔早染上霜色,紫衣不负曾经娇艳,宋时也驼了背。
  紫衣见到云上仙人,天光云影之中,云上的剑君纤尘不染,她从一个妖魔频出的地方赶到下一个地方,紫衣满眼钦慕:“华湛剑君。”
  “紫衣姑娘,宋公子。”希衡本要唤他们的道号尊称,思及变故,及时改口,但态度和以往面对他们二人时,并无不同。
  紫衣和宋时咬了牙,喉咙颇为发紧。
  自失去修为后,再无如华湛剑君这样待他们如往昔的人了。
  紫衣斗胆撩了撩发:“剑君,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希衡未立马答应,承诺是要负责的,她从不轻易许诺:“你先说来看。”
  “我想请剑君替我师尊带句话,就说,弟子妄动春心,有负师门,师门一切处罚,弟子心服口服。唯有一事,弟子昼夜不安,肝胆俱裂。”
  紫衣眼中含泪:“弟子不成器,连累师尊清誉,累及师尊无光。弟子本想登门致歉,但已是凡人之身,登不过去雷池。”
  “弟子曾在玄风洞第二个岔路口往右走,第一个池内的石头下,有一只黑龟,弟子曾在黑龟下藏了弟子的宝物、俸禄,如今,弟子出事,无法奉养师尊,望这些绵薄之物能替弟子略尽孝心。”
  她一番絮叨,居然是让希衡转告她师尊宝物、灵石所在。
  紫衣唯恐这些心思过于小情小念,生怕希衡不答应:“我没什么出息,落到如今地步眼里也只有这点东西,望剑君莫怪。”
  “宝物有价,孝心无价。”希衡道,“此话,本君自会带到。”
  “对了,听说你擅解瘴,本君之徒王枫镇守平江堰,那里每逢半年就萦绕瘴气,不知你可有良方?”希衡问。
  紫衣思索:“平江堰的瘴气吗?可寻活甲两只、清虫两只,再寻到母鱼蛊……”
  她说了良方,又道:“……剑君身负重任,也还记得替弟子问这些小事。身为剑君之徒,乃大幸。”
  紫衣搓了搓衣角,鼻子一酸:“紫衣想再问剑君一事,若……剑君弟子犯紫衣这样的错,剑君会饶恕她么?会不会深悔收此弟子?”
  她想问的根本不是希衡会否原谅,而是想问,站在师尊的角度,会原谅这样的徒弟吗?
  希衡沉吟一二:“人有不同,我无法替明夜真君回答。”
  “我只知一点,无论昨日对错,只看今朝明日。”过去的对错已无法挽回,如果真的心有愧疚,今后尽力问心无愧,便是对那名师长最大的回报。
  她无意再停留,乘风起,离开此地。
  这是希衡最后一次见到紫衣和宋时,想来,他们俩就是在那日离开修真界、前往魔族欲界。
  世事多无常,今日再相逢。
  门内,紫衣和宋时依偎着。
  他们是玉昭霁带希衡来看的最后一处,不知玉昭霁有何用意。
  第119章 我自小就知道,一切都需要争
  院内,隐隐约约传来男女的调笑低语。
  “今日你在外卖猪肉,隔壁那个男魔是不是看了你好些眼?”宋时忿忿,“早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窗上透出一双人影。
  紫衣娇笑着起身,一指头戳在宋时身上:“怎么,这就吃了醋?街里街坊的,我总不可能别人望我一眼,就喊打喊杀吧。”
  宋时也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快。
  纵然岁月翩跹,时日轮转,他和紫衣已是凡人,容色不再,但在他心中,紫衣永远那么美。
  宋时酸溜溜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个糟老头子,当然比不上魔英俊潇洒,魔族的男男女女个个最会诱惑人。”
  “可是紫衣,我要告诉你,魔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看欲界深夜骗人出去的,基本都是魔族男人。”
  夜风把这絮絮低语吹拂到希衡耳朵里。
  可不是吗?虽然此话情感偏颇严重,但连魔族太子也在深夜带希衡出门。
  希衡只当自己没听到这句话,免得玉昭霁尴尬。
  玉昭霁万没想到魔族男子在别族男子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他平素并不在意这些,可希衡在侧,玉昭霁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也同希衡低语:“各族不乏人品低劣者,并不拘泥于哪一族。”
  太子殿下的回护之意可见一斑。
  希衡同样颔首表示认同。
  里面的宋时却越说越来气,今日的菜色是油炸蜘蛛配大肠酒,越吃越上火。
  紫衣是妙蛊宗人,最爱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儿。
  他喝下一杯酒,凛眉一拍桌子:“要我说,各族男子中只有魔族男子最为令人不耻,哪怕是妖族的狐妖,要勾搭女子,也要幻化英俊面容,再露出一对毛绒的耳朵,但魔族男子呢?他们放荡不羁,一个比一个好强。”
  “他们那太子弑兄杀叔囚父,放在人族,便是被万人唾骂的份儿,哪怕史书工笔里也得给他伪饰一番,可这般霸道血腥的行径,在魔族口中,却是值得称道的。”
  “由此可见,魔族自上而下,没一个值得托付的。”
  这话相当于指着玉昭霁的鼻子骂他了。
  玉昭霁神色沉静,面无怒色,他和宋时隔着千万远的距离,修为、权势、地位的巨大差距如夏虫不语于冰般,玉昭霁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他只在乎希衡。
  而他在乎的希衡,她懂宫廷残酷、王族无情。
  宋时道:“偏偏魔族男子已经如此好强霸道,那些平素个个爱温柔体贴男子的女人们,却对这样的魔族极为喜爱,真令人不解。”
  紫衣斜睨他:“怎么?别的美娇娘不喜欢你,你心里不高兴吗?”
  宋时要是敢说是,估计今日就不能囫囵走出这道门了。
  他摸摸鼻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紫衣,我如今容颜衰败,已不再是当初的我,那魔族男子却这般英武……”
  “他英武与我何干?怎么,你怕我喜欢他?”紫衣俯下身,“你还不知道我这身子喜欢谁吗?”
  红唇欲滴,眼波流转,那声音娇媚入骨。
  希衡心中警铃大作,于夜风中转身,正色:“就此打住,玉昭霁,你的意思我已知晓,现在我们该离开。”
  别人夫妻情好,他们怎能在此窥听?
  “好,今夜拉着你做梁上之事,是我不对。”玉昭霁道。
  他是魔,不会觉得窗外窥听有何不对,但玉昭霁清楚,希衡不这样觉得,君子如玉,是不会做这些行径的。
  但他必须如此做,若希衡是清风明月、霁月光风,玉昭霁就是晦暗深渊,光芒照不见的地方。
  他深知,有些事,必须做,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这次,不再是玉昭霁催促希衡走,而是希衡催动剑域,转瞬间带玉昭霁离开这处院落。
  剑域催动,希衡周身充斥着道韵。
  每次在欲界催动灵力,都会引动欲界之欲进入自己体内。
  希衡刚到欲界时,对此做的应对之法是尽可能少用灵力,如今窥到了欲界的本质,她采取的应对之法也随之变化。
  欲界挑动人、魔的欲望,却又欣赏能正确驾驭欲望的人、魔、妖。
  在这里,如果一味躲避、不用灵力,反而会被欲界窥破心中的弱点,就如必须用欲界的饭菜一样,在欲界,修士也必须合适地使用灵力。
  剑域破开欲界内空间,带玉昭霁来到刚才的树林。
  一落地,玉昭霁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平素很能蛰伏,谋定后动。
  可今日,他不想。
  他只想让自己悬在半空的心落下来,是摔往地狱、而后他露出血色爪牙,还是柳暗花明、枯木逢春,给他一个希冀,全在希衡一念之间。
  这很不像平素冷酷的太子作风。
  可玉昭霁知道,这才正常。
  动情之人,若还能步步缜密、毫不慌乱,完全以猎人捕猎的心态看待心上之人,只有两种原由。
  第一种,心上之人与他隔着千万远的距离,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俯视她,所以在心爱之余,玩一些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这种所谓的情感捕猎,源自于双方差距如鸿沟。
  希衡与玉昭霁,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他们二人如果谁动杀心,都有机会彻底杀死对方,断对方轮回生机。
  第二种,则是那个玩情感捕猎的男子,并未太过动心。
  玉昭霁对希衡,显然也不在此列,否则他一个魔,昏了头纠缠正道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