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贵妃说着,又安抚一笑:“不过,你们放心,检测完没有问题的话,会将它再还给你们的。”
  听完贵妃的话,希衡和玉昭霁越来越确信,那个所谓的圣花有问题了。
  按照贵妃的说话,她和王爷、以及最初来到情人谷的那一批人,是因为被追逐、或者因为躲难、因缘际会来到情人谷外围。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
  情人谷外围这么偏僻,在群山之中,哪怕是刻意要找都要花费许多功夫。
  却有这么多人凑巧来到了情人谷外围。
  恐怕,不是巧合,而是被那所谓的圣花迷惑前来的。
  希衡和玉昭霁未免打草惊蛇,便将手腕上的七彩情线取下来,交给了贵妃。
  但是,贵妃并不知道,希衡给的七彩情线是真的,玉昭霁给的七彩情线却是一个假的赝品。
  贵妃拿到七彩情线后,便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
  晚上,希衡和玉昭霁没有成功搭好房屋,便暂时借住在别人家里。
  而他们借住的屋主人,恰好就是之前他们看过信笺的三郎和莫娘。
  第836章 木屋如眼
  木屋。
  屋内极暗,窗户大开着,明月照耀进来,洒上一层银霜。
  莫娘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的确如信笺中所写的那样,是个在外表上看起来不那么符合世俗美的女子。
  可是,世俗的美太狭隘了,莫娘的美却更加宽广。
  世俗要女子有纤纤细腰,莫娘却膀大腰圆,一身的力气。
  世俗要女子低眉如娇花照水,莫娘却言谈爽朗大气,眉宇间满是开阔之意。
  莫娘的美,比世俗的美要更符合美这一定义。
  莫娘坐在靠窗的地方,借着外边照耀进来的银霜,正在绣一面刺绣。她年纪轻轻便守寡,挑得来水,种得来地,也能绣得了花,样样都是十项全能。
  针线筐子旁有一个小碗,碗中盛放着赤色的水。
  莫娘时常将线浸泡在碗中的赤色里,等浸泡出颜色来了,再一一挑出来,放到窗边挂着,等风干了,莫娘再全部挑起来,用于刺绣。
  窗外的风一吹,希衡和玉昭霁都闻到了某种血腥味。
  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人,自然看得出来,那一碗赤色的水,无论是从颜色、从粘稠度、还是从气味来说,都是一碗极为新鲜的血。
  希衡站起身,走过去。
  她见到莫娘的绣面上绣的是赤色的花朵,这花朵栩栩如生,极为美丽。
  希衡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就是圣花?”
  专心刺绣的莫娘抬起头来,她确实也绣得眼睛都有些酸了,刚好休息一下,正好和希衡攀谈道:“对,这就是造福咱们情人谷的圣花,可惜我眼睛不是太好,只能绣一朵。要是年轻那会儿,我肯定绣上百八十朵,这种艳丽的花儿,就是要越多越好看。”
  希衡抓到这话里的关键信息,假装好奇问:“圣花不只一朵吗?”
  莫娘道:“我看着不只一朵,但是,贵妃说只有一朵。”
  许是见希衡疑惑,莫娘又赶紧补充道:“贵妃说,我们在圣山所见的所有花朵,其实都是从圣花那一株分出来,有个成语叫做独木成林,放在圣花身上倒是恰如其分。”
  正在说着时,三郎从厨房里出来。
  他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掀开隔间的蓝布,笑着打趣莫娘:“娘子近来的学问越发好了,家常闲话之间也将成语用得如臂使指。”
  莫娘嗔怪地飞过去一个眼神:“真是显着你了,大举人,你可别忘记了,当初你识字儿还是我教的呢。”
  三郎的字确实是莫娘教的。
  那时,莫娘新寡,家中没了顶梁柱。
  公婆身子骨也不好,二弟是个性子冷淡的,早已决定好了入赘别家,甩开这一屋子的拖油瓶。
  三郎性子古怪,但却重情重义,他那时不过七八岁,却跑了几次,想去河边当力工,帮着卸货,维持家里的开销。
  莫娘追出去好几次,劝他他不回,跪他他不回,逼得莫娘活活用木板子一路将他打回来。
  莫娘恨他不争气,他却说:“我在河边扛麻袋,就是最大的争气,家里才能有饭吃,难道让你一个新嫁过来的寡妇去扛麻袋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聪明,就趁早带上你的嫁妆和衣服,早点回你自己家去,你随便再嫁,嫁给谁都好!千万别学一些傻子,被人忽悠了几句话,就想守寡一辈子了!”
  莫娘气得浑身发抖,但也知道年纪小小的三郎是为了自己好。
  她道:“三郎,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三郎,你听我说,去河边扛麻袋,是浪费了你的聪明才智,你要真想争气,就去读书,将来考中了秀才,每月便有补贴,若是考中了举人,咱们家便从此吃喝不愁,也再不用受别人的欺凌了。”
  三郎一梗脖子:“这也不关你的事儿,你赶紧回你自己家去,大哥死了,你没必要在这个穷家干耗着。”
  莫娘眼含热泪:“三郎,今天我给你说句心里话,我是见你虽年纪小,却像个大人似的有成算,又好心肠,我才告诉你的。”
  “我回不去了,当初我爹娘原本就是想将我卖给一个八十岁的员外当他的三十多房小妾,那员外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可我爹娘眼里只有银子,没有女儿。最后,是你大哥带上了聘礼和刀,上我家去,半是用钱哄着,半是用刀吓着,我爹娘这才点了头,放我嫁给你哥。”
  “如今你哥死了,于情于恩来说,我不该就这么抛下你们,你哥当初可是将所有钱都拿来娶我了。于私于理来说,我若是回去,定然会被我爹娘转手卖去别的腌臜人家。”
  “三郎,我只能待在这儿。你放心,你不过担心的是家中没有口粮,我会刺绣、我会帮人洗衣服,我能赚到银子。”
  三郎张口又想说什么,莫娘却捂住他的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我告诉你,你要做一个有远见的人,而不是做一个短视的人。”
  “你现在去河边扛麻袋,自以为让我轻松了不少,实际却会让我、让你、让咱们全家苦一辈子。”
  “你很聪明,你知道该怎么选的。我从小就去帮着学堂扫地,收拾桌子椅子,我在学堂外割草、放牛,我将先生教的字全部学会了。”
  “今日回去后,我便教你学字、认字,等过一年,你字认全了,家里也不那么难了,我就送你去学堂念书。”
  “这都不是白送给你的,是要你为我赚一个好前程。”
  ……
  后来,三郎果真如莫娘所说,中了秀才、中了举人。
  可早熟的三郎既敬佩莫娘的能干、情义,又在和莫娘的朝夕相处之中折服于她的温柔、大方。
  三郎爱上了莫娘,莫娘也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分担她责任的“弟弟”
  可是,当三郎和莫娘吃苦受罪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要帮他们,当他们日子过好了,要在一起时,所有人却都跳出来了,说他们此举不符合人伦道义,是丑事。
  被莫娘精心照顾着的公婆担心影响三郎的前程,要一副砒霜毒死莫娘。
  嫁出去的小妹妹倒是不说话,她知道莫娘的苦。
  可小妹妹的夫家觉得姻亲家太丢人,上门来闹了几次。
  这还只是家里的闹法,外边的闹法还要更凶。
  莫娘和三郎在外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才抛下一切,去寻找传说中的情人谷。
  这便是莫娘和三郎的一切过往。
  如今,莫娘和三郎住在一起,虽说住的是普通木屋,十分粗陋,吃的是家常小菜,难免缺盐少味。
  可他们夫妻二人却觉得这里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这里边的人都有情有义,不像外边的人那么无情无义。
  他们有情饮水饱,哪怕是住陋室、吃粗茶,他们也觉得快活胜过神仙。
  莫娘刺绣的时候,三郎就在里边做饭,他们这个木屋里还放了一些书,两人时常同读一本书,眼角眉梢都是平淡而温馨的幸福。
  三郎将饭菜放到桌子上:“莫娘,别绣了,你眼睛本就不好,仔细再坏一些。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来绣。”
  莫娘嘴上说着“你读书写文章可以,刺绣却是个睁眼瞎,我怎放心将它交给你”
  但还是放下了一切,招呼希衡和玉昭霁,来到桌子面前坐下。
  莫娘和三郎待客诚心,将好菜全都放在希衡和玉昭霁面前。
  希衡和玉昭霁并无任何口腹之欲,礼节性的承了他们的情,动了几筷子。
  莫娘道:“二位胃口不好吗?要多吃一些,明日晚上就是圣花祭了,明日一整天都会很忙,恐怕吃不上一顿时间充足的好饭了。”
  希衡和玉昭霁点头称是。
  这时,莫娘的眼睛许是过于疲惫酸涩,居然流出了些眼泪。
  她轻轻掏出帕子擦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