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葶月不是活泼的性子,巴不得不说话。她随意掀开车帘,鼎沸人声顿时绵延不断传进来,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人手牵手在街上散步的情谊。
  人心之变,竟来的如此之快。
  还是因为有了别人?陆庭他是因为许筝才会这样对自己么?
  沈葶月猜不透索性不想,眸子凝转,慢慢思考待会儿以什么借口抽身去思梦楼,还有配避子药。
  男人抓不住,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许是沈葶月一路乖觉,不声不响,反倒是让陆庭心中生了愧意。
  他不该那样揣测葶儿,她不是喜形于色的女子,就是这样娴静温柔的性子,是他不好,多心了。
  陆庭主动开口,“葶儿,上次那家点心可还吃的惯?”
  沈葶月眸光寻找着上次那家药铺,一时没听清陆庭说什么,唇齿含糊不清,“嗯”了声。
  陆庭自顾自道:“就知道你没吃好,都怪我,这次咱们换一家好不好?上次错过的,我来弥补你,咱们重新开始。”
  这话沈葶月听清了,她也愿意再给陆庭最后一个机会,柔声道:“好,我听表哥的。”
  马车越行越远,最后停在一处临湖的酒楼上。
  陆庭先下马车,随后朝沈葶月伸手扶她,沈葶月抬头一看,“望月楼”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望月楼坐地三层,其中第三层临窗的雅厢更是可以直接观赏湖中美景。葶儿,不妨赏脸一看。”
  酒楼恢弘气派,黑底匾额上的字都是烫金的,沈葶月有些犹豫:“表哥,这很贵吧。”
  这话让陆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虽出身于官宦之家,可说到底也是个庶子,样貌虽也生得不差,比之沈葶月而言,却是差之千里。虽然别人不说,但他心中总觉得是个事儿。
  如今看表妹这么说,他终于在沈葶月面前找到了点存在感。
  陆庭宠溺的笑了笑:“只要你开心,这银子就花的值!”
  两人在堂倌热情的接待下来到了三楼。
  包厢临湖而设,两侧用的水竹屏风隔开,黄花梨木桌上燃着一缕淡淡的香薰,古朴雅致。楹窗开着,极目望去,波光粼粼,丛丛船舫从旁点缀,湖光如同一块上好的蓝绿翡翠,美不胜收。
  陆庭替沈葶月斟茶,徐徐朗风拂过水面,带着一丝沁人的清凉,沈葶月闭着眼睛细细感受,仿佛快要入夏了。
  去年夏天她还穿着粗布麻衣,在家中小院浆洗,如今不过时隔一序,便是天壤之别。
  长安真是富贵迷人眼。
  她本该属于这里,所以当年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她流落至此?!
  沈葶月低头饮茶,姣好的衣裙描绘出肩细窄腰的形状,她规矩的坐着,露出一截雪白鹅颈,锁骨纤细,因热茶升温而透着淡淡的粉色,让人闻之欲醉。
  陆庭仔细端详着,见她心情不错,也跟着高兴,高兴之余又觉得沈葶月很好哄,真的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女娘,心中怜爱更盛,只想快点把她娶进门。
  此刻的他,面对这么一个人比花娇的少女,有些情不自禁。
  不得不承认,他答应这门婚事的前提是沈葶月那张宛如洛神的脸。
  二人正对着湖水慢声细语聊天,便有小厮慌慌张张跑上楼,木质的楼梯板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小厮跑到陆庭身侧,明明急得脸通红,可看了看陆庭,又看了看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葶月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觉得,并非不祥,也许是个预兆。
  陆庭蹙眉:“有话便说,何事这样慌张?”
  小厮得了允准,这才低声道:“公子,表姑娘今晨同夫人请示说想要出门游湖,谁知上了船舫表姑娘便欲跳湖,跟着来的两个婢女怎么拦也拦不住,眼看着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了,其中一婢女在岸边看见奴才这才来求救。”
  说到最后,小厮心虚的看了眼沈葶月:“公子,您要不要去看看?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啊……”
  沈葶月心底轻笑出声,人命么?
  第15章
  小厮心虚的闭上了嘴。
  陆庭心中有数,能把话说的这么周全,必定是收了许筝的银子。
  只不过有了上一次哮喘的事儿,陆庭知道许筝不会轻易就
  死,便也没那么好骗,只道:“跟我说有何用,你去安排几个得力的人去救下表妹就是。”
  沈葶月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只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盯着自己眼前那碟子茶点。
  小厮见陆庭不为所动,捏了捏怀中鼓鼓的荷包,狠了狠心道:“公子,那婢女说,表姑娘临终前想见你最后一面,这次之后,以后必不会再打扰。”
  陆庭斜眼看他,仿佛在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厮:……
  她给钱了,还给很多!
  空气中有一丝凝滞,沈葶月觉察到气氛不对,但仍不准备开口。
  她知道这个时候,向来狡诈的男人们不会直接开口说我想去,而是把问题抛给女人。
  若是你让我去,那你便是宽容大度,有容人胸襟的高洁女子,若你不让,那便是善妒虚伪的坏女人,我何必再听你的,直接去了就是。
  这件事放在第一回,沈葶月还能从容大方不计较。可也便是因为那一次不计较,让她看清楚了陆庭的为人。
  同样的事发生两次。这次,她准备把选择交给陆庭。
  女人不在乎了,憋不住的就是男人。
  果然,不一会儿,陆庭还是没沉住气,轻声唤了句:“葶儿。”
  沈葶月抬眸,一派澄静的目光中,带了点笑。
  沈葶月全身上下最漂亮的便是她那双眼睛,如山泉清澈,明明天真无邪,却能勾出人最浅显卑劣的欲.望。
  陆庭与她对视了一瞬便生生移开了视线,他怕他再看着葶儿的眼睛,便舍不得走了。
  可许筝那边人命关天,他不得不去。
  两厢情难之下,他吞吞吐吐道:“葶儿,最后一次,我劝她不再轻.生后便立刻回来,下午我还要带你去春喜园赏花,那里有你最爱的西府海棠,你相信我。”
  沈葶月乖巧的应了声好:“我等表哥。”
  她这样乖,陆庭不敢再看她,再看一眼都是亏欠。
  等陆庭连带着小厮都风风火火下楼后,沈葶月轻笑了声,将杯中碧螺春饮尽,低声默念道:
  陆庭表哥,今番若你不归,便是我们无缘,我也该放下。
  沈葶月又坐着欣赏会儿风景后便独自下楼了。
  她先是去了东市的药铺把避子药配了,因为过了最佳服药的时辰,她特地让大夫多加了几剂猛药。
  她不怕伤身体,她死也不会怀陆愠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后她拎着个牛皮纸包寻了个商贩问路,便朝思梦楼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的西直门,便是东市最繁华热闹的三条街之一,思梦楼便在那条街的中央位置。
  沈葶月走到那金灿灿的楼宇下边,想起那店小二所说,天地伊始,前世今生,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但愿如此。
  思梦楼统分三层,一层乃饮茶看戏之地,二层为贵人所设雅致的包厢,三层则为阁主收金问寻之地。
  沈葶月刚进了大门便有堂倌上前笑脸相迎:“姑娘是听戏还是有预定雅厢?”
  她摇头:“都不是,我要去三楼。”
  提到三楼,堂倌方还挂着笑的脸顿时凝重下来,客气询问道:“不知道姑娘可知我们思梦楼的规矩?”
  沈葶月没有多余的时间废话,只道:“我有一百金。”
  堂倌顿时恭敬作揖,侧过身子:“还请姑娘随我来。”
  两人绕过人声嘈杂直接上了三楼,堂倌将她带入一间屋子嘱咐后便离开了。
  沈葶月环视四周,东边桌案前摆着两幅字画,屏风和所见木质摆设多用金丝楠木,泛着星星闪闪的金色光芒,可见其家底殷实,十分富贵。
  少倾,内室传来鞋履摩擦地面的声响,屏风后出现一道人影。
  沈葶月来时已交过一百金,那人直接开口:“姑娘有何所求,但问无妨。”
  少女眉眼坚定,略作思索后,轻声问出:“我想知道昌顺元年十一月,长安城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人笑笑:“姑娘所问范围太广太杂,要我如何作答?”
  沈葶月又想了想:“那只说千金贵胄之家的变故呢。”
  暖厢陷入沉默,少倾,那人拿出一本书卷,“第一百三十八页,姑娘请看。”
  沈葶月接过书本,迫不及待翻到那页,美眸凝住,恨不得一目十行看下去:
  昌顺元年十一月初八,长安世家朱家拥戴胜王萧陈造反逼宫,四大家族剩余的齐家,陆家,裴家鼎力拥护皇权。
  后来胜王败落,朱家嫡子亲自将亲爹头颅献上以表忠心,断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