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不会告诉太子,他便是重生之人。
  前世他穷困潦倒,死在南疆的边域上,亲眼目睹了有蛊医对着他的尸体下蛊,制成了药人。
  许是他不甘心,含着一口怨恨之气,地府阎罗不敢收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辈子他从幼年开始便进入深山养蛊,待到五十岁出山,守着他养得这十几条蛊虫在南疆赚得盆满钵满,他便不再满足于眼前,直到他遇到了中原的太子殿下,自此此生不愁财富。
  可这种事,他提前说出来撇清干系,你爱信不信嘛。
  反正我金子到手了。
  太子很满意,如约的赏了他五百金,随后抱着沈葶月将她重新放回了榻上,自今日起,他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直到他的阿宁醒来。
  起初太子还守得劲劲的,让人把一应的吃穿用度皆搬进内室,可一日一夜过去,沈葶月还没有清醒的征兆。
  太子有些急了。
  难道蛊虫失效了?
  可想到蛊医说最迟不过三日,他便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只是,阴鸷的太子想,若是三日后她还不醒来,他定要摘下蛊医的头颅!
  时序轮转,三日眨眼而过。
  终于在最后一个时辰,床榻上的女子唇角轻吟了声,慢悠悠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入目处是极为繁复精眉的金丝纱帐顶,偏头看过去,一男人守在她身侧,锦衣玉带,勾勒处他欣长的身形,肤色冷白温润,闭上的眼睫处有着淡淡的阴影,气质看着高山典雅,很是贵气。
  沈葶月眨了眨漂亮的水眸,这里是哪,这个男人又是谁?
  许是听见她起身的窸窣动静,男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间,她眸含探索,他欣喜若狂。
  “阿宁!你醒了。”太子忍不住凑近,大掌轻轻捧着她的脸,欣喜若狂。
  沈葶月稍微往后躲了躲,娇软的声音带着迟疑:“你是谁?”
  太子心头大喜,看来那蛊虫水生效了,沈葶月是真的忘记了从前的事儿。
  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孤乃楚朝太子,你名唤姜时宁,出身杏林世家,乃是孤的侧妃。前几日孤与你在御街遭到行刺,你受了惊吓,昏睡了好多时日,太医说你醒来后可能会存在失忆的迹象……”
  说到这儿,太子有些低落,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你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记得了。”
  沈葶月半信半疑道:“我们是夫妻?”
  太子点点头,温声道:“阿宁忘了没关系,孤陪你慢慢想起来。”
  他的语气那样和熙,温柔,让沈葶月刚醒来的恐慌感消失了大半。
  看着男人嘴角的笑容,沈葶月也露出一个微笑:“好。”
  “阿宁该是饿了,孤扶你起身,咱们去吃点东西。”说着,太子朝她伸手,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身,动作亲昵,似是夫妻间常有的习惯。
  沈葶月心中微微不适,可身体却又顺从的窝在他怀中,任他抱着自己起床,穿鞋。
  她杏眸存疑,总觉得她的内心和身体,对太子是两种感觉。
  一种是与生俱来的亲昵,不抗拒,一种是淡淡的不适,和不信任。
  她们真是夫妻?
  那她怎会如此矛盾……
  ——
  镇国公府,福熙阁。
  陆愠站在桌案前,低头把手中的密笺放在烛台声,低小细微的“嘶啦”声,那薄如蝉翼的云烟纸转瞬变为灰烬。
  他漆黑看向夜空,唇角微微抿唇,露出一丝不漏痕迹的暗沉。
  安排在皇宫的暗桩来报,圣人如今宠信天师,朝政懒怠,多召后妃侍寝,身子日渐枯垮下去。朱皇后劝了几次被圣人薄斥妇人善妒,关了禁足。后宫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齐太后更是有意纵容圣人玩乐,丝毫不管。
  齐太后族中的皇子倒台了,便将宝押在了太子身上,如今两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前世之后,再过一月便会重现。
  太子逼宫,自己以身挡箭,中毒身亡,镇国公府日渐式微,甚至,他连他的阿娘,那个骄傲的永宁长公主都护不住了……
  好在他参透了易容的真相,这一世也不是全无对策。
  陆愠如此想着,廊下传来赫融的声音:“世子,您要寻的人,属下带来了。”
  “进。”陆愠眸光一敛,顿时快步走向花厅。
  花厅间,赫融带着一老妇走了进来,他们连夜赶了十几里的路,老妇这辈子没骑过马,已是气喘吁吁,涕泪连连。
  陆愠见到那庄户人,顿时上前一步道:“快说!”
  涉及到她的事儿,他是半分耐心也无。
  老妇来时收了赫融的银钱,又见被带进来的宅院辉煌无比,富贵无匹,眼前男人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顿时照实说:
  “民妇那日夜里吃多了便想出门遛弯,民妇节俭,想借着隔壁院子的灯火在道上三步,谁知道隔壁竟早早熄了灯。民妇记得那住着两位从城里来的姑娘,按理说不应该睡那么早,民妇也就没多想,想着回去把自家的煤油灯点起来,可就在民妇刚到家点灯时听见了一堆嘈杂的脚步声。”
  老妇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喘气有些费劲。
  陆愠皱眉,示意赫融倒水,不耐道:“接着说!”
  老妇端着碗牛饮而劲后,继续道:“民妇看见很多黑衣人出现在道上,手里还拿着银色的钢刀,直奔了隔壁而去,当时就吓坏了。我们那里只是京畿处的一个小村子,平常连生人都少见,更别提出现如此恐怖的生人杀手。民妇留了个心眼,等了许久,等到他们走后,民妇去隔壁敲门,等了半晌没人开门,民妇便推门进去。谁知,那两位小娘子早已人去楼空,想是被那些人带走了。”
  陆愠脸色极沉,冷声道:“除了黑衣人,再无其他?”
  老妇仔细想了想,顿时道:“民妇记得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穿黄衣的俊俏郎君,衣裳看着料子很好,还反光,夜里那么黑,民妇都看的很清楚,他的靴子上绣着好看的图案,似乎是祥……”
  陆愠眼色豁然大变,厉道:“祥云纹。”
  老妇没听见,嘴里叨咕着:“像是天上的云彩那样好看……”
  陆愠当即疯魔,大掌狠狠拍向桌子。
  居然是太子!果真是他!
  老妇被这架势吓得肝胆俱裂,当即跪了下去。
  赫融见状,弯身扶着那老妇离开。
  等赫融将人送走折返后,便看见世子眼眶猩红,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他担忧问道:“世子,姑娘落在太子殿下手中,这,咱们怎么也救不出来呀……”
  “找。”
  陆愠死死咬着牙:“去长安城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那些私宅找出来!”
  第70章
  “可……”赫融犹豫道:“就算找到了,世子还能如何,您不能孤身涉险一个人去,若是带着暗卫,有沈姑娘这个人质在,怕是咱们也……”
  “还不快去!”陆愠状如疯魔,朝他厉声道。
  赫融不敢多嘴。
  他知道,知道事涉沈姑娘,世子爷便什么都听不进去,那样一个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的人也顾不得章法了。
  他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当即行礼告退。
  ——
  这日午后,沈葶月陪太子用过膳后,一个人坐在廊下的棕木嵌玉摇椅上出神。
  十月的艳阳天,秋高气爽,日光充沛,只是院中的风有些微凉,带着点点秋意。
  她盯着随风飘落的银杏叶,一时有些恍惚。
  她真的是姜时宁?
  听闻姜时宁出身杏林世家,她自幼与草药为伴,就算嫁给了太子,那与常年与草药为伍,草药香也不会一点也闻不到吧。
  她在她的衣裳,房间,闻不到一点药香,甚至她连一本医
  书都看不见。
  太子解释说他们是临时起意出宫,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她又没住过私宅,定然不会有医书草药那些。
  可她让婢女寻了几本药书孤本来看,本以为会很熟悉,可那上边的文字晦涩难懂,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头疼。
  这种记忆错乱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虽然太子待她很好,这里的下人也十分恭敬,可她无端丢了记忆,只能任凭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觉得不对。
  人是可以撒谎的。
  也许她是姜时宁,太子最宠爱的侧妃妾室。
  也许她不是呢?
  沈葶月蹙起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每次她一想回忆起什么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即便太子对她很好,她也不得不恶意揣测。
  不远处,太子处理完政务刚进院,看见她揉着鬓边,小脸皱成一团的痛苦样子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快步走到沈葶月跟前,语气略有些责备道:“阿宁,不是跟你说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么?”
  沈葶月娇怯怯抬头:“阿宁不想当糊涂蛋。”
  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太子有些心软,他蹲下身子,轻声哄着她:“阿宁乖,我们还有以后。孤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