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薛瞻。”她半睁着眼,羽睫扑扇一下,又滑落一滴泪,却倏然伸手揽过他的肩,将他往身前拉,“薛瞻,让我抱一会。”
  薛瞻怔松片刻,由着她用双手揽紧了他的肩颈,仍用那张湿漉漉的脸庞一下下蹭他的脖子。
  他闭了闭眼,双手撑在她身侧,膝行上榻,指腹摩挲她洇湿的鬓,“梦见什么了?”
  她瞧着像还未清醒,只蹭着他,固执重复道:“让我抱。”
  薛瞻俯身去抱她,将她搂进更深的怀抱,闭眼感受她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听她一声接一声沉闷的低泣。
  不知过去多久,商月楹渐渐平息,想是觉得身子有些发烫,双手无意识往外推了几下。
  薛瞻知晓她仍未清醒,心下稍松,借力往后退却几寸,垂目凝她布满泪痕的脸。
  他不免想,她今夜睡得不安稳。
  鬼使神差,他撑起身,又低下头,一下一下轻啄她面上的咸湿泪水,从鬓边吻到眼角,而后是脸颊,鼻尖,唇畔。
  复又轻吻眼睫时,顿觉唇边仿若羽毛轻扫。
  薛瞻动作一顿,落眼去瞧,却见商月楹睁了眼,正朦胧把他望着。
  他不免抿唇,倏然在心内辗转想着该如何与她解释这些未经允许的亲昵动作。
  半晌,他启声,“你......”
  “薛瞻,”她迷蒙间揽下他的肩,拦腰截停了他的话,低声道:“你是在亲我吗?”
  不知该如何答话,薛瞻只能沉沉望她,“......嗯。”
  原以为她该清醒,该恼,熟料她竟指指自己的唇,“那为何不咬这里?”
  大约是失去耐性,商月楹又阖紧两个湿漉漉的眼,将他揽紧,叫他的唇与她的唇紧紧相贴。
  而后,她轻吸鼻子,伸舌舔咬唇上的炙热,衔他唇间的湿软反复厮磨,稍稍生涩,却缠绵得紧。
  薛瞻想推开她瞧瞧她的神情,却又忍不住放任自己沉沦进去。
  不管了,是她说要他咬她。
  他早已想吻她。
  下一瞬,薛瞻伸手扣了她的后颈,控着身躯的力不落在她身上,俯首碾磨她的唇,她的舌尖,用一泉热水将她包裹,安抚她。
  吻到身下那张唇匆匆挪开喘息,薛瞻仍未能放过她。
  只稍稍叫她闭眼喘气,复又含住唇畔厮磨。
  商月楹半梦半醒,终是感受到些许真实感,脑子陡然清醒过来,瞪大一双瞳眸,瞧着自己的两条胳膊紧紧攀在他的肩背。
  甚至身上软被掀开半截,她弓起一条腿在他身侧,另一条腿还在被褥里藏着。
  她心内大骇,没忍住吞咽一下,竟被口内津液呛痒咽喉。
  商月楹匆匆别开脸,轻咳几声,“......你!你怎的在这?还、还......”
  脑后静息片刻,商月楹紧咬下唇,眯眼去瞧她脑侧的手,见其手背青筋虬结,明显在忍耐克制什么。
  半晌,听他哑声道:“我与元澄有事说,听见你在哭,便进来瞧了一眼。”
  商月楹埋首进软被里,听着自己浓浓鼻音,“你瞧就瞧,为何要亲我?”
  薛瞻:“你叫我抱,叫我亲。”
  商月楹:“......”
  她方才在梦里,是身临其境,妄图与他感同身受。
  莫不是她梦呓出来,叫他听见了?
  意识一霎回笼,商月楹僵紧身躯,抬脚轻踹他的腿,“从我的榻上下去!”
  那道视线仍紧紧裹着她,商月楹又嗡着催促一声。
  几瞬,听他翻身下了床,替她点亮了明角灯,又打帘而出,只低声道:“我留了灯,在外头守着,若是再梦魇,就唤我。”
  而后,他轻拉门,跨槛而出。
  直至屋内复又静谧下来,商月楹才淌着一张红透了的脸翻身而坐。
  慌张视线往四周一落,落去明角灯旁时,她不免一怔。
  踩着绣鞋下榻去细瞧,就见灯火晃晃的明角灯旁,正躺着一支用金丝勾线打造的蝴蝶兰发簪。
  商月楹捻起蝴蝶兰发簪,将其紧握掌心,被打磨得圆润的尖端勾着她掌心轻抵,她一霎忆起那日他拥她作画,叫她教他哄女子高兴。
  垂目望发簪半晌,抬手拍一拍烧得滚烫的双腮,只听她低道:“......商月楹,再饶他一回吧。”
  第33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日子转瞬过去,谷雨方走,汴京倏而就燥热起来,倒不像六七月的火苗,反而是接连数日落雨,雨水溅洒在地面牵起沉闷的热。
  商月楹这日睡醒已是辰时。
  春桃与秋雨听见动静推门而入,伺候她起身洗漱,商月楹捧了杯冷茶小口吃着,不紧不慢道:“这几日闷热得厉害,我不打紧,倒是你们二人多留意牙牙的吃食,莫叫它吃坏肚子。”
  秋雨笑嘻嘻应下,替她挽好披帛,梳好鬓,端了铜盆出去。
  “春桃,你有没有觉着,我最近睡得有些太沉了?”商月楹伸手理理裙边,隔镜与婢女对望。
  春桃想了想,道:“夫人可有不适?要唤魏老来瞧一眼么?”
  商月楹:“不适倒没有,反而睡得舒坦极了。”
  片刻,她摆摆手,“无妨,许是春日好眠,不打紧。”
  窥一眼妆台左侧的书案,商月楹倏然勾起兴致,起身往那厢去,“将早膳端进来用罢,我随意吃些。”
  她屈指轻弹悬挂在半空的画笔,忽然有些想作画,虽她画技差劲。
  春桃忙应声,伏腰退了出去。
  用罢早膳,商月楹觉得屋内沉闷得紧,遂推窗透气,抬起一条胳膊提笔,遥望对面坐在树下剪料子的两个婢女,狡黠笑笑,而后落一笔在画纸上,勾出两个圆圆的脑袋。
  粗粗画却窈窕身形,商月楹又研磨些许彩墨点缀两个婢女的桃腮,觉着少了些韵味,又屈臂交叠在窗前,眯眸往两个婢女那头瞧。
  不自觉就将儿时跟女学师傅学的坏习惯带出来,把个坚硬光滑的画笔顶端往虎牙上磨。
  薛瞻拐了弯儿行至花韵阁的月亮门下时,就见她巧笑嫣兮盯着春桃与秋雨,一会咬笔杆,一会歪脑袋观察婢女的神态,又忙垂首匆匆将其画下。
  商月楹埋着脑袋,笑意阑珊,正觉着有趣时,忽觉窗前光线一暗,叫她把春桃的眉画得粗了些。
  她不耐拧眉,重重啧声,遂一抬头,“谁呀!”
  一抬眼,撞进倚窗而靠那人的沉静瞳眸里,他还穿着蓝紫襕袍,稍稍歪着头俯身瞧她,见她怔松,又往她画上瞧去一眼。
  商月楹晓得自己画技拿不出手,忙腾出手来遮他的眼,“......不许看!”
  薛瞻未将她的手拂开,却挑起一侧眉,颇有些忍俊不禁,“夫人作画,倒别有一番风味。”
  商月楹仰脸瞪他,不与他计较他言语里的迤逗。
  就这样捂着他的眼也不那么像话,商月楹悻悻收了手,警惕睇一眼他,默不作声将还未干透的画卷了一半遮掩。
  而后,她清清嗓,与他隔窗搭话,“都督怎么来了?今日不忙?”
  薛瞻撑起两条胳膊在窗边,静静窥她面上那一丝不自在,那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绯红,笑一笑,“又唤回都督?”
  商月楹仿若被他的话噎住,飞快抿了抿唇,皮笑肉不笑改口,“薛、瞻。”
  想是今日她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难能一见,薛瞻竟也扯开唇畔笑得温润,学着她的语气搭腔:“连名带姓叫薛、瞻,倒也不错。”
  商月楹:“......”
  二人就这样隔窗而立,一个脸皮子益发透红,一个紧紧盯着那团红。
  商月楹:“......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薛瞻:“自是有要紧事。”
  他终是转开脸,朝外头唤了一声元澄,元澄动作飞快钻进月亮门,笑嘻嘻吩咐春桃与秋雨去帮他瞧些东西,旋即遥遥喊道:“夫人,大人今日要替您做架秋千呢!”
  商月楹蓦然诧异望薛瞻一眼,见他垂目瞧她,便不自在撅嘴,“......你还记得?”
  以为他将此事忘却得一干二净呢。
  从前在扬州时,她爱翻墙与他搭话,一日爬墙下去不甚摔了个屁股墩,她便开玩笑与他说,日后要他亲手为她做架秋千,她要他将她荡得高高的。
  虽这样想了几瞬,她面上仍未改神色,只撇开脸嘟囔:“我爹爹与阿娘早就替我做了秋千。”
  薛瞻未再瞧她,眼眉处流露出来的笑意却证明他并不信她说的这话。
  遂听他道:“都督府缺架秋千,夫人若是想荡秋千,莫非还专程回磨盘巷一趟?”
  商月楹暗自偷瞄他侧过去的脸,视线不自觉往他勾起的唇畔边一落,很快又匆匆别开。
  自那夜她从梦中醒来,发觉正与他唇齿相依,她便有些不自在,可却又说不出是何处令她想躲开他。
  非要讲,那便是他用薛瞻的身份,夫君的身份来亲她,少了些情丝逗弄下的旖旎,晓得是他,却也没觉着太过抗拒。
  就好像,那个吻,仿若就该在那时出现,她哭得伤心,他就应及时出现,细细碾磨着,安抚她,叫她寻求一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