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漱玉眸色微沉,她这个堂妹性子顽劣,自幼惹出的祸事不少。而三姨妈又管教极严,一旦出错不是让她跪祠堂就动辄打骂。久而久之,弄出麻烦来就跑来找自己收拾烂摊子。
  她沉声静气道:“是调戏了谁家的小公子还是又跟谁家娘子抢花郎,莫不是又在哪家酒楼赊了账。”
  “都不是,好姐姐你快带着药箱跟我前去吧,再晚点人命都没了。”姜洗玉急的差点哭出来。
  “你……”
  姜漱玉顾不得责骂,赶紧带着药箱同堂妹前去救人。
  如若真得闹出了人命,被对家拿去做文章。不仅自家的慈春堂名声不保,就连堂妹以后的前途都堪忧。
  一路上姜洗玉不忘为自己辩白:“漱姐姐,这次真不是我的过错。我是看那花郎年轻俊俏,最重要的还是未破红,就想尝尝他的滋味。哪里知道他本是良家子,才刚被卖身入楼。但我不知晓啊,刚进门还没碰他,人就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倒没摔死但我把了脉,估计也要活不成。”
  女欢男爱本是常情,她好不容易碰到位美人,还没一亲芳泽怎么就跳了楼。
  姜漱玉知道堂妹虽然胡闹些,但从不说谎。定是那花爹没有调教好就急着把人卖身。
  两人从后门进入
  风月楼,穿红着绿的男人见到姜漱玉便赔笑道:“姜大人您怎么来了。”
  姜漱玉没有理会花爹,而是先前去看人如何。一进屋就看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俊秀少年,身上的雪裳被血水浸透,气息愈发微弱。
  她冷声道:“怎么把人放在地上。”
  “眼看人就不行了,还不如拿草席一卷等到夜里扔出去。男子命贱,再说他就算救活了也还会寻死,大人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关键就他现在这副模样,想要痊愈药汤都是花上一大笔银子。仔细算来还不如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反正姜洗玉是他的恩客,日后自己定要收上封口费的,也能抵了他的卖身钱。
  姜漱玉命人将他抬到榻上,查看身上伤势后面色凝重。
  “漱姐姐不如埋了吧,我会给他买上一副好棺材的。”姜洗玉以为人救不活了,也只能做到如此。
  姜漱玉将药箱打开,取出一粒回春丹温水送服。施针片刻后,又写好药方差人去慈春堂煎好药后再赶紧送来。又为他接骨疗伤,止血化瘀。
  身为医者,即使再见惯生死,也不能弃病人的性命不顾。忙完一切,姜漱玉身上出了层薄汗。
  等到天边浮出一抹月轮,床上的人才苏醒。少年睁眼就看到气质温润的紫衣女子淡淡望向他。
  这是九阙之上的神女前来接他吗?
  但下一刻身上的巨大痛楚将少年的意识拉回,瞧见还是身在囚禁自己的花楼。他心如死灰,微亮的眸色又暗沉下去。
  姜漱玉温言:“身体感觉可好些,哪有疼痛。”
  “大夫您不该救我。”
  少年满目悲怆,他也想嫁个妻君相守一生。但入了花楼以后还有谁愿意明媒正娶。
  姜漱玉没有继续劝说,人各有天命。
  “救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是否活下就看公子的选择。”姜漱玉懂得他的不易,被卖入花楼以后只能靠卖弄色艺过活。可年老色衰以后,又会无人问津。
  她起身离开,临走时放下一瓶上好的伤药塞入他的手心?还不忘叮嘱道:“小心藏着,对你伤口有好处。”
  少年面色怔忪,望着那小小瓷瓶,奋力对着离去的人说道:“我身子还是干净的,您能赎我吗?”
  姜漱玉听到过许多类似的话,宫中那些哀怨忧愁的才人美人也总是想要自己将他们收房,若真如此,她们姜家的屋子可要全塞满了。
  她转身温言:“好生养伤,我过几日会来看你伤势如何。”
  少年的眸色又暗了下去,没人会救他出泥潭,靠人不如靠己。
  姜漱玉在马车上神色肃穆,对面是低头垂首的堂妹。
  少女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好姐姐你可别告诉我娘。”
  “洗玉,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宫内,迟早要接手家里的营生。所以姨母让你苦读诗书,只为以后做官能助家里一臂之力。不求平步青云,也只愿能有个照应。咱家能成为皇商靠得不止是百年名号,更是因为宫里的门道。”
  “是,我定当好好读书,以求秋闱夺得榜首。”姜洗玉嗓音微弱。
  “可今天这事我还是要给三姨母坦诚相告。”
  “啊?”姜洗玉傻了眼,若是被母亲知晓此事,她还能出的了家门。
  姜漱玉平时可以纵容堂妹,但这次差点闹出人命不能再加以隐瞒。但不用她说,女人已经知晓此事,气得当场歪了鼻子摔了杯子,把人好好责骂一通后。直接让不成器的女儿去祠堂罚跪抄书。
  姜舒华拍着妹妹后背轻声安慰:“别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女人气急败坏道:“我自幼对她严加管教,可祸事从没少惹过。反观漱玉品行端正,从没让你操过什么心。”
  “你别这么说,洗玉能言善辩,日后若是做了官定能步步高升。”
  “哎呦,姐姐可别说笑了。算了别提这败兴事,漱玉的夫郎你可相看好。”这才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毕竟这孩子日后要成为家主,这夫郎定要仔仔细细的选。
  姜舒华含笑摇头:“还在瞧,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
  女人眸色一亮,挺直腰背徐徐说:“太常寺赵少卿的大公子容貌极好,性情也温厚,我看跟漱玉甚为般配。”
  “太常寺啊。”姜舒华神色犹豫,虽说是个显贵人家。可掌管的是礼乐,对自家生意没什么助力。
  姜豫华急忙解释:“虽然只是个四品礼官,可她夫郎母亲乃是李太傅。”
  “你说是如今教授太子学业的那位。”姜舒华眸色微亮,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可不是,改日约出来让漱玉相见相见。”
  姜舒华不住点头:“也好,就有劳妹妹操心了。”
  第9章
  侵早天刚破晓,姜漱玉趁着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就唤来弄墨驾车带自己前去风月楼。少年满眼不情愿,小声嘀咕区区一个花郎怎么让少君这般上心。
  姜漱玉做事历来求稳,恐怕那少年出事令堂妹洗玉落人口舌而无缘秋闱。一个家族的强盛少不了能打通关系的官吏。她过几年定是要离开宫内,接手慈春堂。所以要快些把妹妹扶持上去才好。
  马车辘辘行过青石板,向着平康坊驶去,街巷角落一抹白影在微凉晨风中的显得极为缥缈。
  比起坊市的安宁平和,风月楼内此时称得上是鸡飞狗跳。几个夜宿的恩客被扰了清梦,披着里衣兴致勃勃瞧着大堂的热闹。
  原是有一花郎的意中人原本说要纳他为小侍,却在有孕后弃之不顾。那男子便在楼里闹死闹活。旁人劝不住,只好差人将那女子请来。对方也是个有情意的,匆匆赶来劝他勿要轻生。
  谁知从女子的话中得知花郎所言皆是虚假。
  “我本就是为了得到个模样不错的闺女才愿意同你片刻欢愉,你明明是晓得的。”
  贫民女子的夫郎大多只是憨厚老实,模样尚可。那些稍微俊俏些的宁愿当无名无份的小侍也不愿当正经夫郎。不少来找花郎的就是为了以后能得到个貌美的闺女,还有的就是头胎是个男儿,家贫又无法纳偏房索性就来这平康坊内找个看得顺眼的来开枝散叶。
  女人言辞恳切:“再说就你的身份,若是孩儿日后长大,你想让被她耻笑爹爹出身花楼吗?”
  男人也不闹了,双目猩红盯着眼前的薄情女,哑声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床笫之间的话哪能当真?
  更何况来花楼寻欢作乐的女子哪会是什么良人,谁愿意娶一个承恩卖笑的花郎。但他仍然寄希望于后半生能有个栖身之所。男人又不能生孩子,没有子嗣在暮年侍奉也只能任人欺凌。
  终究是他错付了。
  男人彻底死了心,即使日后年老体弱死在街头,好歹有个血脉在世上,也算是不枉此生。他拿出一布裹肚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赎身钱和珠宝首饰全然放进去,就连破身时恩客送的宝石耳铛也解下递到她的手中。
  “如若以后生得是闺女不要告诉她亲爹的身份,若是男儿日后嫁上一个好妻君,在我流落街头时,能施舍我一碗斋饭就好。”
  随后便决然转身离去,留下女子在原地怔忪,望着那沉甸甸的白银财宝不知所措。
  花爹见此痛心疾首,追在那花郎身后怠怠骂道:“雪儿你真是个呆子,有钱不留着赎身,竟然全给那薄情女。看你年老色衰之后怎么讨生活。”
  雪公子给自己找着借口:“她怀着我的孩子。”
  “但也不会叫你一声爹爹,哎呦喂,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你这雪公子名头也不能要了,”花爹这么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跟在身后继续叫骂,“你也好歹留点银子傍身啊,别指望我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