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再三跪谢之后才缓缓离去。
  陆檀礼起身来到榻前,姜漱玉衣裳还全须穿着,只是鬓发散乱。两人难得同处一室,即使是青天白日也将宫人遣走,在长央宫内肆意胡闹。
  明明是为了照顾他的伤势才留下,没想到却反了过来。这几日的吃食都是陆檀礼伺候的自己,端庄温厚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妻君和夫郎。
  姜漱玉感到头有些疼,她同陆檀礼不清不楚的关系终究是没有斩断,偏偏还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她起身看着方桌让沈璧抄得男训若有所思。
  陆檀礼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和顺地跪在旁边为她揉捏肩部,靠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漱玉望着上面的字眼,觉得是在无端讽刺两人的苟合。
  其实她未尝不能先走出一步。
  陆檀礼有些生气姜漱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凰后抄写的男训,难道她还在在意沈璧吗?
  他将男训压在袖下,轻啄女人的红唇:“我伺候你睡吧。”
  姜漱玉点了点头:“嗯。”
  榻下衣裳散乱的堆叠太一起,两人身上都蒙上了淡淡热气,姜漱玉情到浓时望着男人迷蒙的双眸,突然提到:“我娶了你如何?”
  陆檀礼眼眸骤锁,被她此话吓得直接跌下榻。他面色微红,转身道:“你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会想娶他呢?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京城中
  可多得是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即使他能靠着母家的关系改了名姓,但是他的年龄摆在那里。眼力老道的一眼就能看出自己长她几岁。
  陆檀礼不忍心姜漱玉被人嘲笑娶了一个年纪大得夫郎。但他又心存侥幸,如果漱玉说得话是真的,或许他能逃离囚禁这一辈子的牢笼。
  一张从榻上飘下的薄纸将他的幻想瞬间打碎。
  【女子再婚,男子忌嫁。】
  也是,即使这几年他的容貌尚且能同旁人稍显优越,但十年之后呢?若是他被舍弃又该如何活下去。至少在皇宫之中能带着尊贵和体面。一旦被漱玉厌弃,他恐怕会崩溃吧。
  姜漱玉看出陆檀礼心中抗拒,知道他暂时恐怕接受不了此事。便先不疾不徐地交代道:“我母亲那边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婚后我们搬出去住。只是陛下那边需要你同她说和。我知道一假死之药,你若服下半日并可气息全无。到时等你出宫后,我便……”
  陆檀礼胸口酸麻,眼眶发热,他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流泪。
  莹润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滑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轻轻掐了自己一把。
  姜漱玉看出他哭出声,将一手帕递给他,低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自然答应。”陆檀礼转身吻住她,姜漱玉尝到了他的泪水。温热带着微咸,偏偏她又无比沉溺。
  晚风从窗棂吹进屋内,榻上几十张男训瞬间飞扬。在两人周围不断飞旋,又在不舍纠缠中被踩在脚下。纸张撕裂开来,墨色被汗水浸透变得模糊。
  姜漱玉这晚罕见地做了梦,还看到了跃安。少年坐在姜家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一如既往地冲她挥手扬起笑脸。
  她恍恍惚惚地过去,轻声喊道:“跃安?”
  少年眯眼笑道:“嗯,是我。”
  姜漱玉努了努嘴,释怀一笑开口道:“我想要成亲了。”
  “很好啊。”傅跃安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像只破碎的蝶。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进入她的梦中了。这句话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跃安。”
  陆檀礼听到身旁人的呓语后面上血色全无。他因为沉浸在雀跃中许久未睡,但傅跃安算不了什么。
  一个死人,拿什么争呢?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姜漱玉乌黑的发丝,眼眸中含着些许绝望之色。随后陆檀礼赤身下地,穿好里衣外裳后跪在地上虔诚地拜个拜供桌上的观音菩萨。
  随后他捻珠轻念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次日醒来,姜漱玉看着身侧还没睡醒的人。起身更衣后刚要去太医署为他煎药,却正好撞见陛下。
  赢粲似乎在御花园等候她多时,望着姜漱玉笑言:“你看上去气色要好上不少。”
  “拜见陛下。”
  姜漱玉刚要鞠躬被赢粲抬手止住,亲热地拉她坐下,开始闲谈。
  “姜太医医术高超,应该看过诸多病人吧。”
  “是,在下不才,所诊治过的百姓大概有万人。”
  赢粲接着问道:“都可痊愈?”
  “并无,有诸多病人没有复诊。”姜漱玉总会遇到些百姓,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人一旬后再来,但始终见不到身影。这其中缘故她自然也知晓。
  无非就是穷,买不起药材,更付不起诊金。普通人家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只要遇到一场急病,便会散尽家财。
  “我身为天子,也知道底层百姓的苦楚,”赢粲嗓音微哑,“我们大虞本就土地不丰,些许良田被世家们牢牢抓着。为此粮价一直居高不下,若不是靠着女子们的一手绣工,一般农户哪里能坚持得住呢。”
  姜漱玉自然也清楚,大虞的绫罗绸缎是出了名的精巧华美。她们姜家的商船每年都靠着丝绸茶叶售往海外小国。若能顺利归来,每次都能挣得盆满钵满。可以说能抵得上药堂的半年营生。
  但钱挣得越多的买卖,风险也是与之俱来。
  海上风浪太大,不小心就会落个人财全无。但是贫穷男子争先恐后的抢着上商船。他们有一身好力气,可受雇在庄子里,整日也挣不到什么钱。为了生计就铤而走险,能受到菩萨保佑顺利回来,便能穿金戴银,让妻君过上富贵日子。没回来的至少卖身钱能让妻儿富裕几年。
  “陛下仁心宅厚,定能扬名千古。”姜漱玉此话是出于恭敬之心。
  “可惜朝堂无人赞同我的想法。”赢粲笑容极其勉强,即使她当时登基有陆家的助力,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叹息道:“沈相把持朝政,才能同郑尚书分庭抗礼。她们两人都不愿意松口,毕竟新政会得罪一众权贵,就连她们自身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但人皆是命,我不能看着朝堂之上人人尽是锦衣在身,而田地之内饿浮遍野。”
  姜漱玉说不出话,因为她也是身穿锦绣之人。
  “郑昭仪是我的发夫,我护他爱他。但我先是陛下,才是他的妻君。”赢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即使姜漱玉再如何见惯生死,但也会动容。
  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姜漱玉许久淡声道:“陛下圣名。”
  两人的对话被陆檀礼全然听在耳中,他不想让漱玉手中染上鲜血。她是那么纯良心善,不管是多么下贱之人都温柔以待。
  趁着陛下为他请安的功夫,陆檀礼徐言道:“要我说陛下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区区男人罢了,随便找个暗卫杀了一个郑昭仪或者沈后又如何呢?”
  他不允许任何人逼迫漱玉做她不愿之事,更关键的是郑家又不傻。一旦事情败露,他身处后宫之中,又如何能保护得了她。
  赢粲对男人的插嘴有些不满,朝堂之事,一个男人怎能谈论。
  她不冷不淡地回道:“你的手段过于粗暴了,若是我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岂不是要成了一个暴君。”
  陆檀礼知道自己犯了对方的逆鳞,当即跪下:“请陛下放过她,漱玉做不了这种事。”
  赢粲略带玩味地睥睨着君后,长叹道:“男人终究是男人,所以还是要由我们女人来统治,这江山社稷才能长长久久的稳定下去。”
  陆檀礼没有吭声,他起身跪在地上接受他名义上女儿的责备。
  “你们男人不像我们女人受过生育的苦楚,哪里不懂得性命的珍贵。应该也让你们怀上十月胎,在鬼门关上走上一回男人骨子里的粗暴才会消磨掉。”赢粲最厌恶旁人视生命如草芥。
  “君后德行有失,男诫抄上百遍吧。”赢粲面色微冷,抬脚离开长央宫。
  陆檀礼还跪在地上,目光里尽是绝望,他低声说道:“遵旨。”
  第28章
  姜漱玉尚且不知陆檀礼和陛下之间的谈话,她刚来到太医署朱琰就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她仔细一瞧是母亲的家信,询问她是否安好。原本回信一封托朱琰转交就好,但姜漱玉怕母亲担忧,还是选择出宫一趟回家看看。细心叮嘱小徒弟君后的汤药后,便起身准备出宫。
  然而还未出内宫半路就被等待已久的男人给径直拦下。姜漱玉瞧见面色窘迫的他先是温声说道:“赵美人安好。”
  为了抚慰赵充人被凰后无端诬陷还险些没了性命,陛下特意将他升为美人,并直接入住了之前丽美人的梅阁。惹得后宫其他人无比艳羡,又遗憾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竟然让一个没有家世年龄又大的充人得了陛下的宠爱。
  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赵美人同陛下早就相识,两人在那破落小院种田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