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我在西芜,遇到了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棠。”
  洛浔低垂着头与慕颜对望,眼里都是对彼此的心疼:“她只有十岁,率真可爱,调皮贪玩,总不好好做完我给她留的功课,我就罚她不能吃她喜欢的烧饼。”
  “可她每次偷溜出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糖葫芦。”
  洛浔颤抖着身躯,声音都带着些低泣:“因为她觉得,我像她这般大的时候过得苦,所以想接下来的每一日都给我一串糖葫芦,她说糖葫芦甜,吃了就不苦了。”
  洛浔口中的那个小棠,应该是在她刚到西芜的时候,就用自己的真诚去温暖打动洛浔,那时候的洛浔,刚刚经历了顾子莹的身死,她心思破碎,可小棠的出现,正好弥补。
  而能温暖填补她心中这块空缺的小棠,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慕颜温柔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洛浔哽咽道:“卿安,她很像我,我时常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不想她像我这般命运坎坷,我只想她好好的,好好的长大成人,可是…可是……”
  洛浔说到后面,眼中悲伤之色浓郁,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死在了匪寇屠城的那天,死在了我的面前,她只有十岁啊,永远停在十岁,为什么,为什么连十岁都活不过?”
  小棠活不过十岁,就像顾子莘一样都死在了十岁这年。
  她既把小棠当作儿时的自己,那匪寇屠城那日,恰恰就像当年国破之日的情景重现,而小棠死在她面前,也相当于顾子莘又一次死在她心里,这使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慕颜起身将她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洛浔颤着身子,抬手环上慕颜的腰身:“她的双亲也是死在匪寇刀下,这些匪寇与前任知府以及当地的富商勾结,所以才会使西芜不得繁盛,年年贫瘠,若无他们的贪欲,西芜百姓也不会这么多年来过得如此贫苦,小棠…小棠也不会自幼失去双亲,与祖母孤儿寡母的住在那么破旧的房屋之中,只能靠着卖糖葫芦谋生填饱肚子,那个烧饼,我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她只能攒着铜钱,偶尔舍得花钱吃一次,都能开心一整日,而我却…却拿着当处罚…早知道,她想吃多少,就给她多少了。”
  慕颜低头吻在她的额间,试图安抚洛浔崩溃的情绪。
  连银雪都被她这般哭醒,见她悲伤不已,支起自己的前腿搭在洛浔的脚上,摇晃着尾巴哼哼唧唧的想要安慰她。
  “我还见过许多的女子,本来都能挣脱束缚得到自由,却因为流言蜚语,因为世俗的不公偏见,将她们逼向另一条绝路,好似只有死亡,才能让她们真正得到解脱。”
  洛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腾的悲伤,冷笑了笑:“我看着那张记载着她们结局的信纸,那种无力救她们的感觉那么强烈,强烈到我怨恨这个世道,怨恨那些对她们口诛笔伐的人,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张一张嘴,动一动手,就能毁掉一个人,就能把人推入绝境,所有的悲惨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所有造成这悲惨之事的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所以洛浔才会有那个念头,那个掌握权势,改变世道的念头。
  洛浔是有些变了,可她不是变坏,不是变成那些人口中的肆意妄为的疯子,因着他们不懂得她,他们排斥阻挡他们,与他们对着干的人。
  因为洛浔不与世俗为伍,超出了世俗的常理,所以被他们当做异类,当做疯子。
  可她的阿浔,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再难有的朝阳,她心底的那种感觉,从未变过。
  慕颜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间,双手捧在她的脸颊两边,垂下眼帘,坚定诚恳的说道:“阿浔,就算你真的变成他们口中,那心狠手辣之人,这世间也没有人能有资格劝你仁善,你经历了那么多,却从未动过殃及无辜的念头,你只是惩罚了那些该受罚的人,无论今后你要做什么,行哪步,我都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你。”
  洛浔心中动容,慕颜总是会毫无迟疑的选择她,选择与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慕颜爱她,爱过自己的性命,可以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放在她手中。
  以前她总觉得,她们在一起会被人利用,会是彼此的软肋,会用她或自己来伤害对方。
  可是现在想想,若她们坚定不移的站在对方身侧,成为彼此最坚固的铠甲,那又能有谁,能够伤害到她们?
  洛浔仰头轻啄了下她的双唇。
  “卿安,你不是我的软肋,你是我最大的底气。”
  洛浔的伤势都已好全,也能下地行走,当她在步入朝堂之时,已是新的局势。
  慕旭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有些人背地里开始为了保住他的地位,而去挑起事端,可这都被洛浔与慕邺铲除,她就得到了更多的权势。
  可她的权势再高,也在慕邺的许与不许之间。
  洛浔本想着待伤好后,去竹苑见洛清与林启音,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慕旭还派人暗中跟着她,想知道姐姐葬在何处,为保竹苑不被发现,洛浔她们都暂且与那断了联系。
  她想待此风波过后,再见也不晚。
  临近年关,慕邺突念及远在北境的慕昭,出去磨练这么一年多,心性应该也有所长成,眼下局势尚稳,遂召他回都,想带在身边多多历练。
  慕邺在这个时候让慕昭回都,让有心之人都觉得,慕邺有易储的想法,若是真的废了太子,那眼下皇子之中也就慕昭可继大任。
  七皇子与三公主,姐弟关系甚好,而洛浔又是既定的三驸马,他们便暗自思索投靠慕昭就是站在了洛浔这边,看起来胜算要大些,不至于后来储君之争上,因为站的立场不对,而丧了命,有不少都开始偏向洛浔与慕昭这边。
  慕昭从北境回来的路上,听闻了不少如今都城之事,也知道了洛浔现在日日都在三公主府内,她与慕颜之间的流言,在越偏远的地方传的便越不入耳,气急了的他,一路怒赶回都。
  他觉得洛浔是个负心之人,怎么还有脸赖着慕颜?还想再伤皇姐一回?
  慕昭一回到都城,就直冲着三公主府而去,下了马就提剑闯入府中,一路上逮到下人就问洛浔在何处,那些下人不敢冲撞七皇子,反正殿下与大人在一起也不会出什么事,就告知了他。
  他拔出长剑跑到慕颜寝院之中:“洛浔!你竟然还敢来招惹皇姐,你哪来的脸!”
  院落里的众人都将视线望来,慕昭呆愣在原地,就见洛浔正坐在庭院的树下,与慕颜下着棋。
  她们身边的上官晴和慕宁,吃着果子一脸懵的看他,林启言则是双手环臂一副看戏的模样。
  慕昭手中的长剑还直指着她,被慕颜瞪了回去:“放肆!”
  “皇姐,她……”
  “谁让你这么大胆,敢执剑闯府?”
  慕颜放下手中的棋子,想起洛浔说过,慕昭不分青红皂白的揍了她一拳,再看他如今这般半点不沉稳的样子,更是气道:“还不收剑!”
  慕昭呆滞的看着洛浔,她面色清冷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淡定自若的品着茶。
  上官晴与慕宁她们都在旁无奈轻笑。
  慕昭难以理解的看着她们,又将视线转向洛浔与慕颜之间来回:“皇姐,洛浔她……”
  “阿昭,我提醒你一句,要不想你皇姐的巴掌扇到你脸上,你最好别有那些不好的说辞。”上官晴耸肩瘪嘴,在一旁打断慕昭的话。
  “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吧,不必吓他。”洛浔淡然说着,膝上的银雪已经冲着慕昭叫唤,被洛浔拍了脑袋瞬间安静下来。
  慕昭张了张嘴,看着慕颜那冰冷的眸子,头一次皇姐会用这种目光看他,而她是为了洛浔。
  看来她和如兰的那件事情,就未必是他想的那样,也不会是百姓口中传的那般,否则上官晴和林启言又怎么会再与她为伍,连五皇姐都可以与她们在一处,可见这些事情存有难言之隐。
  他无法开口说出自己心头的怒意,那些话不仅仅是刺着洛浔,也会刺着慕颜。
  见慕昭低头不语,洛浔心里就知他纵然再有话,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只笑了声,抱着银雪就往屋里头去。
  看洛浔离去,慕昭咬牙对着慕颜道:“皇姐,她可是负心人,她伤你如此,不吱一声就将你舍下,你为何还要护着她还要?与她在一起?”
  “你这莽撞的性子一点都没改,有时候事实的真相并不能只靠道听途说,你知道她离去前做了什么吗?她将那件事情的过错与脏水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才使我不被世人诟病,而她却被辱上你嘴里说的那些看法,什么负心什么伪君子,什么假情假意,阿昭,你不是三岁孩童,你年岁也不小,应该有自己的认知,而不是被他人言语左右,还不分是非跑去对她动手。”
  慕颜怒瞪着他,起身来到他跟前:“你不是在为我出气,你是让我更对不起她。”
  慕昭不解,为什皇姐喜欢上洛浔就把自己摆在低处,他试图辩论:“可是皇姐,那她也不能为了一个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