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而现在,这只手却挡住了她的吻。
  姜伶茫然地看着陈斯然。
  陈斯然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矜持么?
  “等等……”陈斯然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
  姜伶停下动作。
  她看着陈斯然,眼中是未褪的情.欲,一点困惑,一点茫然,“怎么了?”她的嗓音有些喑哑。
  就在她思索间,陈斯然已经轻轻拨开了她的手腕,抽身退向一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看姜伶,只是别过眼问,“有酒么?”
  姜伶会意地笑笑。她想她懂了。
  “有的,等我下。”她说完去了厨房。
  陈斯然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手指用力在掌心掐了掐,努力使紊乱的心跳重新平复下来。
  厨房里传来冰箱门开关的声音,再回来的时候,姜伶手上拿了一瓶葡萄酒。烛光流转,瓶身泛着蜂蜜似的光泽。
  这以后她又拿来了两个水波纹酒杯,放在茶几上。随后才坐回到沙发上,拍拍身旁,对陈斯然说,“坐。”
  陈斯然走过来坐下。和姜伶隔了一个抱枕的距离。
  “这瓶酒放了挺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瓶。”姜伶身体前倾,启开瓶盖。
  “但现在你来了。”
  酒精的醇香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斯然默不作声,看着酒红色液体倾泻而下,在杯中越积越高,表面荡起细小的漩涡。
  “酒精确实能让人更放得开。”姜伶把盛着酒液的杯子往陈斯然那边推去,“希望对你有用。”
  陈斯然不常喝度数高的酒,只是一口下去,脸颊就迅速热了起来。
  姜伶淡淡笑着,又给两人各倒了半杯,随后率先举起酒杯,“为重逢干杯?”
  陈斯然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撞击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干杯。”她说完,一饮而尽。
  她仰头饮酒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喉管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着。
  姜伶一边饮酒,一边分出点视线来看着她。
  第二杯酒下肚时,陈斯然感到一种舒适的松弛感蔓延全身。
  她发现姜伶坐得近了些。布面沙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陷,两人的腿几乎相贴。
  酒精让身体有些发热,姜伶脱了外套,露出两边漂亮的锁骨,凹陷处盛着些许烛光。
  陈斯然有些上脸了,她定定地看着姜伶,姜伶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陈斯然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姜伶是喝酒不上脸的那种人,于是酒精只在她的眼尾染上了一抹薄红,让她看起来生动而真实。
  像极了十八岁那年,她和姜伶坐在鄂尔多斯的星空下接吻,天真地以为两人能够永远好下去。
  就是这种错觉,几年前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又在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
  酒精模糊了意识的边界,陈斯然突然倾身向前。
  于是两人的距离突然被拉近,彼此的呼吸轻轻扑在对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浓郁的葡萄酒香气。
  姜伶其实很想伸手扣住陈斯然的后脑勺,直接吻上去。这一天她等了太久,耐心几乎已经被耗尽。
  但她意识到陈斯然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她把主动权交还给陈斯然,然后,耐心等待。
  “姜伶……”陈斯然抬手,酒精让她有些放松,她的手往下落,食指指腹就快落在姜伶唇上。
  但她终于是克制地收回手,看着姜伶认真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很冒犯……”
  姜伶浅浅笑了,眼里盛着烛光,“学我说话啊?”
  陈斯然却只是继续说,“在说之前,我必须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你还爱我么?……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她直视着姜伶的眼睛,“请你一定,一定认真回答我。”
  姜伶看着陈斯然的眼睛,半晌,别过脸去,从喉咙里滚出一个“不”字来。
  随后她又像活跃气氛似的补充道,“怎么可能啊。你在想什么。”
  “什么爱不爱的,咱们今晚上要做的事……不只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么?仅此而已。”
  陈斯然点点头:“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说得极其仔细而又缓慢。
  坦白局正式开始。
  酒精已经撒开手脚在血管里奔涌,但陈斯然的话异常清晰:
  “姜伶,你听我说,我过来,不是来和你上.床的。”
  姜伶脸上的期盼骤然冷下来,她有些疑惑,等着陈斯然为此做出解释。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陈斯然说。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了,也不要再联系了。”
  “我不明白。”
  “那我就跟你说明白。”陈斯然坚定道,尽管这对她来说十分艰难,也十分生涩。
  “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了。”
  “我是说,明天,后天,大后天,未来一个月,一年,十年,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了。”
  “……虽然很自私,但……对不起。就纵容我自私这一次吧。”
  前一秒还以为会和陈斯然探索点缠绵的事,下一秒却被告知以后连联络的资格都没有。
  落差太大,姜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愣了好一会儿,唇瓣突然颤抖起来,启齿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当初问你能不能做朋友,是你自己答应的。现在你却要轻飘飘的一句,就把我撇开?你既然这么不在意我,当初在天台上,又为什么要救下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好了?”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恰恰是因为太在意你了。”
  陈斯然叹气,“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我对你的爱……姑且叫做.爱吧。时至今日,其实连我也不懂这种复杂的感情叫做什么。可能也不仅仅是爱。”
  “和你分手的时候,是我人生中的低谷时期,那时我被工作上的挫折和感情上的不顺两面夹击,我太痛苦了,并急于撇清这份痛苦。”
  “……工作上的挫折?”姜伶愣住了,“我是记得你当时在实习,但不是蛮顺利的么?印象里从来没听你抱怨过这方面的事情……”
  “并不。甚至可以说……非常坎坷,非常痛苦。”
  陈斯然摇摇头,“就像你隐瞒了抑郁症一样,我也隐瞒了实习上的不顺。”
  姜伶眼里满是愧歉,“抱歉……我以为你那段时间状态很好。我以为……要不然或许也不会在那种时候把你推开,让你……雪上加霜……”
  “是啊,姜伶。我们之间,总是有很多的'我以为'。”
  “那时你推开我,你跟我说,下次记得找适合自己的人。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那时的我们真的不合适。只是命运让我们纠缠在一起太久了,久到让这份不合适面目模糊,便也显得不那么要紧。”
  陈斯然苦笑道,“总之,那时你跟我提分手,我并没有坚定地反对。是因为我以为只要斩断和你的关系,就能逃离这份痛苦。我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并且那时候,我是恨你的,恨你用那样滑稽的理由甩了我。我以为在那股恨意的支持下,我不会再眷恋你了,我以为我能走得很干脆。”
  “但没想到,很快我就对你恨不起来。我一边恨着你,一边爱着你,当爱远远超过了恨,恨就变成了遗憾。”
  “我又开始想着你,惦记你,翻来覆去地梦见你。我甚至开始自我谴责——如果在那时我足够成熟,足够坚定,如果在那时我死皮赖脸不放开你……我们会不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在那段日子里,我做了太多太多的假设,那些假设太美好,一度把我困住了。是我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是我纵容自己以痛止痛,对你的眷恋越来越深。”
  “那份眷恋的持久性超乎了我的想象,尤其是在我得知当年你提分手的真相后,更是卷土重来。使我至今仍无法完全放下你。而这也是我还会梦到你的原因。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以来都在掩耳盗铃。”
  “但你不是很爱你的女朋友么?”姜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中晦暗不明。
  “我是爱她,但或许我灵魂中的一部分依然还对你有感情——这完全超出了我自己的控制。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但纵然这样,我却绝不能跟你上.床,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女朋友了。”
  “我无法剥离自己潜意识里对你的感情,但我可以选择在行动上忠于我的女朋友。我必须忠于我的女朋友。她真的很好,我绝不能对不起她。”
  “我跟你说我对你还有感情,也并不是要向你索求些什么,更不是要你对我负责任。你在我心里依然特别,我依然会记得那年暑假那片星空下,我们两颗心是贴得那样近——但我必须向前走了。我必须要对我的女朋友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