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唐柳颐总说唐斯无法无天,可她心里知道...这是她惯出来的。
  她的小玫瑰从来都不长在温室里。
  “你长大了,有些事是该跟你说明白,我跟方向军的事儿..老早就想告诉你的,毕竟纸包不住火,再加上..你又是个鬼灵精...”
  “您终于承认我精了?你不天天说我傻嘛。”
  “我那不也是被你逼的。”唐柳颐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母女俩忽然就又都笑了,在嘴硬这方面她们完全如出一辙。
  “别打岔。”
  “不打岔,您说。”
  唐柳颐想了想,才又继续开口说——
  “我是老早想你跟说,但是吧..你那时候虽然成年了,可心性又不定..我就想再等等,等你稍微成熟点,再告诉你也不晚,结果...这一等..一等...我就给忘了,后来再想跟你说,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懂了...说到底,您就是怕麻烦。”
  唐柳颐没讲话,承认了。
  她就是怕麻烦。
  “妈,有件事我得跟您坦白,我可能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我...去了方向军那儿,我把他们饭桌子给掀了。”
  唐斯说完,噗地一声就笑出来。
  唐柳颐还愣着呢,给她这一句又闹懵了。
  “什么时候?”
  唐斯边笑边说——
  “就上次我回京北的时候,我真该给您录个屏,让您瞧瞧您女儿我有多牛掰!”
  “他俩正吃饭呢,还是那个女人来给我开的门,从我进去一直到掀翻桌子走人,方向军别说吭一声,连气都不敢喘。”
  “我想这事儿他也不敢跟您说,估计寻思只要窗户纸不捅破,就还能跟以前一样,但我真心觉得还是别了,装了这么多年,您俩演的不累,我这个看的也累了。”
  唐斯收敛了笑意,像个大人似的抬起胳膊,在唐柳颐的肩上拍了拍——
  “妈,离了吧。”
  “我说真的,赶紧离了吧,趁您还年轻,咱们再去找个小伙子~”
  “嗐!我打你!”
  唐柳颐手都扬起来了,却又收回来。
  她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
  安岛这边,盛宁和盛嫄已经落地了。
  盛宁在手机信号跳出来的那一秒,立马就给唐斯发去保平安的消息。
  其实两人也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话,只是相互的表达想念,那些话都是情侣间最普通不过的字眼。可盛宁看着唐斯的那句——「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让你回来了,晚上你不在我睡不着」,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一旁的盛嫄见她这样,为她高兴——
  “等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你们俩的事也该提上正轨了。”
  “唐斯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姑娘,你要珍惜。”
  “小姑,我知道。”
  “别光嘴上说知道,心里也要知道才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没有坏心思,只是盛家的环境不好,盛怀安不正常,总要掌控所有人,导致每个人都活的谨小慎微,都变得胆小如鼠,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其他的事能装看不见就都装看不见。”
  盛嫄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深邃——
  “原本你有过机会可以免去这些,可惜...你爸爸也是个不争气的,要是他能承担起作为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哪怕反抗一次,即便这反抗微不足道,但他一次都没有,不仅没有...反而还变成了帮凶。”
  “盛宁...你应该怪盛明辉的,也应该恨他,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他拿了所有好处,却不履行任何义务,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站在一边,你可以心里没有仇恨,但千万不要去原谅或者宽恕他们任何人,盛家这个早就腐烂发臭的树根,已经没有救了。”
  傍晚的日落,有一种末日尽头绚烂。
  盛嫄摸了摸盛宁的脸——
  “小姑没有孩子,可小姑有你。”
  话语本身没有意义,只在于说话的人,在她们所经受的共同岁月里,那些只属于彼此的专属与独特的记忆,让话语赋予了意义。
  对于盛宁和盛嫄来说,这个意义叫做亲情。
  盛宁有些动容,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盛怀安暴怒,她冲出去护住姜淑怡,紧跟着就是盛嫄冲进来护住她,然后姜淑怡又会把她们俩都推开,推出门去,姜淑怡会把门锁上,里面什么咒骂打砸的声音都有。
  那时候盛宁太小了...小到她有冲出去挨打的勇气,却没有抵抗那些人间最恶毒的咒骂。
  是盛嫄紧紧地抱住她,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可明明盛嫄也害怕的发抖,可她还是选择护住了自己,就像姜淑怡把她们推出来那样...毫不犹豫的护住。
  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大树遮挡屋檐,屋檐遮挡小草。
  如果没有盛嫄一次又一次那样把自己抱在怀里..捂住自己耳朵,没有把那些恶魔的咒骂阻挡住,盛宁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心会残缺到什么样的程度?
  但她知道,她一定不会变成好人,即便没有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但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冷漠至极的卑劣者,给自己找无数的理由和借口,好逃脱道德的审判。
  “小姑,我就是您的孩子,以后我们在一起生活,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盛嫄笑了笑——
  “会好的。”
  你会越来越好的。
  她们坐车离开机场,车上的时候盛嫄的手机响了,是盛家打来的,但她没接。
  盛宁看见了,皱了皱眉——
  “小姑,我——”
  “如果你是想说盛家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您有什么主张?”盛宁知道老太太的骨灰被带走的这件事,盛怀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姑,我明白如果我一个人回盛家,您肯定不会同意,但这事起因在我,也是我亲手把奶奶的墓地挖开的,我没为奶奶做过什么,所以这一次..您不能把我排除在外,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没有想要把你排除在外,我知道你长大了。”盛嫄默声半晌,“这样吧,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盛家,这几天都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等我休息好了,再对付他们也不迟。”
  “好,那我等您的电话。”
  盛宁看见的是盛嫄在对她笑,可她没看见的是..在盛嫄扭过头的一瞬间,笑意全无,只剩决绝。
  ——
  那天是特别平常的一天,下过热雨后的泥土弥漫着一种固有的土腥气,经由炙热的阳光暴晒后,仿佛变作白日空气中糜烂的养分,它在腐败,它在溃烂,它需要有人将它连跟切除。
  盛家在上个世纪做瓷器生意发家,后又涉猎茶叶、钱庄、丝绸等。这座宅院初建之时,名声大噪,盛家为了能让家业不败,还立下祖训——宽厚待人,谦卑自持。
  只可惜创业者的奋斗精神在纸醉金迷的守业者中,早已变了味道,如今的盛家一代不如一代,说是百年家业,其实内里早就四分五裂,但凡这时候有外力进入,便会不堪一击。
  盛老爷子高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龙头拐杖,用力地碾动,他的目光阴鸷凶狠,左边是坐在轮椅上半瘫了身子的长子盛明辉,右边是那个嗜赌成性的小儿子盛明耀。
  盛嫄没有害怕,也没有丝毫的退缩,视线在这三个人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望过去。
  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甚至是得意。她化了妆,穿了好看的衣服,还喷了喜欢的香水,冰冷的空气里...只有她的味道最强烈。
  这样的场合,是该有个盛大隆重仪式,就像剪彩,盛嫄想要是再有台摄像机就更好,把这些全都拍进去,逢年过节拿出来滚动播放,应该会更有意思。。
  “是你干的?”盛怀安低沉的嗓音在厅堂响起。
  “是我干的。”
  盛怀安没有说话,他从太师上站起身,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咚咚的撞击地面,直到在盛嫄面前停下,突然他伸出手去,掐住了盛嫄的脖子,那个力道让盛嫄窒息,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会被盛怀安掐死。
  “你疯了是不是?”
  “我就不该让你再回盛家,我就该让你被打死在他家!好歹他家也能欠我们盛家一条命,你还有价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给我带回来。”
  盛嫄铁青着一张脸,被盛怀安甩开,边喘着气边笑——
  “来不及了,老太太的骨灰已经被带去京北了。”
  “你知道的...京北...那个老太太想了一辈子的女人...”
  这是盛家不能提的事,盛明辉*跟盛明耀原本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样子,可听见这话...瞬间就变了脸色,两个人全都低下头,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们不在乎姜淑怡的骨灰去了哪,他们怕的是盛怀安会连带他们一同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