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召媱歪了一下头,笑得也更妖娆:“难道是我认错了人?大概是我这两日休息得太少,有些头昏眼花,但到底有没有认错人……这就得看几位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证明。”
  这番话颇有些熟悉,众官兵脑子“轰”的一声,明白了她的用意。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无论他们此刻有多么愤怒,但在见识过这女子的本事之后,他们绝不敢再耍横惹怒她,略一迟疑,再次艰难地爬了起来,纷纷掏出钱袋奉上,心道只要逃过今日劫难,便立刻召集兄弟,天涯海角也要将这妖女擒拿归案,关进大牢。
  召媱接过钱袋,倒出些碎银,在手心掂了掂:“这是你们喜欢的东西,就这么给了我,舍得么?”
  “这……只要女侠您喜欢,那——”
  “你错了,你们喜欢的东西,谁说我一定喜欢?可惜,你们没拿出我想要的证据,我也不夺人所好。”说到此,她右手一扬,“还是还给你们吧!”
  银色光芒恍若花朵绽开,在场绝无任何人能看清她的动作,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十二枚碎银子竟已打入那十二名官兵脑门,深深嵌入他们眉心——这一次,他们连惨叫也来不及,猩红鲜血从额头流下,“砰”的一声,全倒了下去。
  她脸上始终春风嫣然,谈笑间杀人,手段之快之狠之毒,连一旁那数名百姓都吓得浑身发冷,呆了须臾,那中年男子脚步慢慢地往后移。
  唯有凌澄脸上不见半点惧色,双眸反而亮起星星般的光彩,目光紧紧盯着召媱,亦紧紧盯着召媱手中的那一柄环首刀。
  刀锋流转,仿佛雪花轻轻落在那中年男子肩头,动作极是轻松自然。
  “我让你走了吗?”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男子感受到颈边寒意,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不知对方目的究竟为何,试探着道,“您要是不喜欢银子,那您看……您看你喜欢什么,我一定都给您找来。”
  方才他宁愿牺牲亲生女儿的性命也要守住财物,然则此刻是他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那便另当别论。
  “那可多了。”召媱笑道,“我每日喜欢的东西不同,而现在,我比较喜欢要你的命。”
  遽然听见此言,那男子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大王,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我不知哪里得罪了您……”
  “定要你得罪了我,我才能杀你吗?”召媱的语气漫不经心,“本姑娘杀人只管开心。你不必太害怕,反正你死了,你爹娘以后不是还能生吗?”
  这番话同样有些熟悉。
  那男子愕然有顷,继而回过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小人父母已亡,若是我死了……”
  “这世上每天都有婴孩出生,若是你死了,还有别的夫妻能生新人,你又怕什么?除非——”召媱手握刀柄,手腕微微转了转,顷刻间刀锋已在那男子的肩头划出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令那男子登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你根本就不是人,寻常夫妻的确难以生出像你这样不是人的东西!那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于是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下意识磕起头来:“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的确不是人!求大王饶命!”
  召媱收敛笑容,也终于收回刀,冷眼看着他磕了数个响头,才慢悠悠地道:“你这会儿心里是不是在骂我?”
  那男子忙忙摇头:“冤枉啊,我……我不敢……”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晓。就像你说的话,有多小声,我也都能听见。”
  那男子闻言愣住,停止磕头,这才突然忆起,先前自己那一句“女儿还能再生”明明是悄悄在妻子耳边所说,怎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召媱道:“听说过妖法吗?”
  “什、什么……”
  召媱足尖微一运劲,整个身子瞬间腾空而起,已掠至一株大树顶上,更让男子震惊不已:“不妨告诉你,我便是会妖法的,无论你身在何处,说什么,做什么,都绝瞒不过我的耳目。”她目光徐徐移动,端详起不远处那名早已呆滞的少女:“小娘子相貌不错,我很喜欢,她今后是我的人,她的命也由我收了。但我最近更爱清静,不知哪年哪日再来接她,若你因为今日之事而伤她一分一毫,你可以试一试后果。”
  那男子心中不管多么惊疑,嘴上都不停道:“是,是。大王会的自然是仙法——”
  召媱笑道:“我说过,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必嘴上说我好话。你滚吧。”
  那男子右肩伤口仍在渗血,只求能尽早前往医馆医治,一听对方末句话,当即站起身来,见她果然不再阻拦,苦着脸道了句“多谢大王饶命之恩”,转身就跑。而那妇人与那少女踌躇少顷,向召媱行了一礼,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时近午时,金乌当空悬挂,正是阳气最盛时刻。召媱犹坐在树上,沐浴阳光之中,终于转头看向旁边树下女童,她毫不避讳地与召媱对视,双眸灿烂,闪烁着兴奋。
  刹那间,召媱竟有些狐疑:“你在激动什么?”
  凌澄道:“你好厉害!”
  召媱道:“你不怕我吗?”
  凌澄道:“你是好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好人?”召媱侧首瞧了一眼地下那十具尸体,挑了挑眉梢,莞尔道,“你是凌禀忠的女儿?”
  凌澄心潮本还澎湃,倏然听她听起自己的父亲,笑容立消,垂下眼帘:“是……”
  召媱道:“苏英是不是在你家做护卫?她人呢?”
  “你认识苏姨?”
  第18章 混沌红尘观真假,我行我素且招摇(三)
  经过适才之事,凌澄已认定召媱必是大大的好人,不再有所顾忌,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一遍,再问道:“你真的认识苏姨吗?”
  “曾有几面之缘。”
  听完凌澄的解释,召媱已差不多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她是江湖浪客,四海为家,且因生性喜爱名山大川,是以每隔一年左右的时间,便会寻一处风景优美之地居住,直到将周边一带都玩够,再选择别处乐土佳地作为新居所。前不久她看中长安城郊大临山的景物,又听说苏英在长安城中凌禀忠家当护卫,便给苏英寄了封信,邀对方得空约个日子在大临山见面。
  只不过她那时才到大临山,还未选好究竟在山中哪处位置建造房舍,苏英自然不知她具体住在哪里。原本她是打算待一切安顿妥当,再与好友联系,哪料到京城风云突变,凌家谋逆案震惊天下。
  以召媱的推测,苏英带着凌澄一路跑来大临山,必是想要寻求她的帮助。朝堂之上的腥风血雨,与江湖人无关,召媱本不想理会,不过这个孩子……
  她探究的目光打量凌澄一会儿,倏而提着刀一跃而下,刀光闪过,不过片刻已在大树干上刻下五个大字:
  ——杀人者召媱。
  凌澄诧异道:“你干嘛要……”
  召媱淡淡道:“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多金羽卫,朝廷不可能不追查。”
  凌澄了然道:“你是怕又冤枉到无辜人的身上?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你不就危险了?”
  “他们若来,那是他们危险。”召媱无所谓地笑一笑,刀柄在手心一转,长刀已回鞘中。凌澄见她如此自信,眼中不禁露出崇敬之光,不必为她担忧,继而才渐渐将视线转移到地下那十二具尸体身上,若有所思。
  召媱见状道:“怎么?你可怜他们?”
  凌澄闻言连连摇头,这帮官兵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她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上一个,不够过瘾。因此她这会儿只是有些疑惑:“金羽卫是天子亲军,有卫戍京师之职,也应当守护百姓,他们怎会……”
  召媱又笑了。
  这一次她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容里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讽意,并不言语,遽然转身,向东南方向行去。
  凌澄急忙跟上:“你去哪儿?”
  召媱道:“你不想找到苏英吗?”
  从凌澄落崖那天起到今日,其实时间已过去二十多个时辰,倘若苏英得以脱险,必会去往崖底寻找凌澄下落。而召媱的居所便在崖下长河边上的树林里,按理而言,她只要到了崖底,很容易便能与召媱见面,然而这两日她销声匿影,竟始终不与召媱联络,令召媱此刻心中也不免隐约有些不安,前往崖上,只不过是为了查看她是否留下什么标记暗号。
  日丽风清,万里天穹一碧如洗,此处为大临山的梧立峰,高而险峻,放眼四望,苍松翠柏郁郁蓊蓊,除了地上还有点点干涸血迹未消,她们查找许久,仍不见任何与苏英有关的线索。
  凌澄擦了擦额头的汗,蹲坐于草地丛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怦怦跳着。
  召媱见她满脸忧虑之色,反而冷静自若,不慌不急:“她没死。”
  至少没有死在这里。
  凌澄抬眸问道:“为什么?”
  召媱道:“无论是谁死在这儿,地上的血都不会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