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尧争微怔之际,他身后的助理瞬间鼓大双眼瞪住边羽。许是冒足冷汗了,助理方赶忙弯腰在尧争耳边低语解释,同时斜瞪边羽,眼神写着“你要害死我”。
  尧争没给助理任何反应,反而是看着边羽的脸,那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十分不可捉摸。
  “扫你兴了?”边羽问他。
  “还好。”尧争没理由为小事败兴,“我听我助理说合同上的东西价值六十万。你在外面赢到六十万了?”
  边羽轻描淡写地说:“在你这里赢到也一样。”
  尧争身后的助理捏紧了手心,整个地僵住。而意想不到的是,尧争下垂的嘴角竟微上扬起来,轻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丢一条100万的筹码。
  “原来我们这个赌神是来聊生意的?不知道以为是来砸场子的。”李总扔一条筹码出去,“我跟你尧老板一百万!”又拿一条小的给边羽,“借你五十万,一起跟啊。你弃牌可就没意思了!”
  尧争补扔一条筹码出去:“我下的是两百万。”
  李总愣了一愣,抿抿嘴,唯有再丢一百万出去,重重说:“跟!”
  尧争嘴角淡淡勾着看边羽,边羽跟李总说:“再借我一百万,这一局还给你。”
  李总见他那么狂,咧嘴“呵”了一声,扔了一条一百万筹码给他。
  荷官发完最后两张公共牌,黑桃j,红桃q。
  李总喊了声“开牌”,把自己的牌亮开,对着中间的公共牌:“我两张j,加上这张,满堂红!”
  李总是背地里做了小手脚,尧争一眼就能看穿,只是现在还没必要去戳穿他的小动作。
  尧争不急不缓掀开面前的暗牌,和桌上的明牌搭在一起,组成的是顺子。
  看到这个排面,李总一下子变脸了,跟着把视线投向边羽。
  边羽将牌面一一翻开。黑桃4和黑桃5,同花,正好大过尧争的顺子一级。
  “赌神啊,不愧是赌神啊。哈哈哈哈。”输钱的李总强笑着,抽出口袋里的丝巾揩了一遍自己的额头。
  尧争输牌倒没生气,镇定自若地抽完最后一口烟:“你出老千了没?”
  边羽抬起手,示意接受检查。
  尧争显然认为不必,又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一直赢。”不仅是这一局,还包括他今晚在高台下赢的那几局。
  边羽说:“我想先谈合同的事情。”
  “哦?”尧争瞥一圈自己的筹码,“可是我手上的钱还没输光,没时间谈公事。而且我现在正在兴头上,不想停下来。”他竟在今夜破天荒地笑了第二声,“你能把我的钱都赢走吗?”
  边羽没回答,把旧牌顺手丢进废牌箱:“这次我切牌。”
  大赌局所有扑克牌都是一次性,弃旧换新,又是新的一局。
  尧争靠在椅背上搭着手,看起来很有意兴:“可以。而且这次你先下注。”
  荷官洗完牌,手势示意边羽切牌。边羽拿起牌做了一个流畅的查理切,跟着将牌抹开。
  下注时,边羽将所有筹码推出去:“我梭了。”
  李总牌也不看,笑着摇摇头:“走了!”
  不到两个小时,边羽赢光了尧争的钱,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有种做完一件事颇为疲惫的神态:“现在尧先生应该有时间谈公事了吧。”
  尧争凝望边羽的双眼,似乎想从边羽的眼底里看到一些什么。
  他在赌场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赢了这么多钱不激动,有钱的富商也不例外。边羽的情绪始终如一,一面内湖那样的平静冷漠,没有看到钱的兴奋,也没有“赢”了之后的骄傲。那真是一点涟漪也不起的。
  尧争有些不解:“你赢到的钱够付违约金了,你付了违约金,这笔买卖不就清了?”
  边羽说:“我想做成这笔买卖。”他潜意识想的或许是,没有这笔成功的单子,四叔公重办木厂希望,大约是永远要倒了。
  尧争略微思索后说:“按合同上来说,沉先生理亏。按情理上来说,沉先生现在有点强人所难。”
  “人生中的生意,总有一两笔是在强人所难中完成的。”边羽回应道,“结局总归还是两方得利,只是过程带了一些情绪。”
  尧争没说话,像是在考虑。约摸过了有半分钟,他说:“沉先生还没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为什么能一直赢。
  边羽垂下眼眸,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飞机穿越云层的嗖嗖气流声,那些声音变成了记忆中无数个概率数字。
  “从52张牌中去计算你点数的范围不难。”边羽的答案不止于此,“不过这个计算要保证公平性,必须用些方法干扰庄家的芯片牌。”
  尧争的目光落在边羽细白手指上的“戒指”上。
  “一个月。”淡然地看那“干扰器”半晌后,尧争抬眼,“最多再给合同上多一个月的时间。”
  边羽扫了眼自己赢来的筹码:“我想用这些钱买你多一个月期限。”
  “用几千万?”
  “我更需要这笔生意的名声,名声很多时候比钱重要。”边羽边摘下食指上的干扰器戒指说,“要赚回这个名声我需要2个月。”
  尧争本想继续问下去,可是他忽然记起自己并非那样好奇别人或是替人着想的人,于是短暂沉默后说:“好。”
  “谢谢。”边羽起身退出牌桌,将椅子复位,“我带了一份新合同来,刚才放在茶几上了,你们可以慢慢看。明天我会发邮件询问后续。不打扰了。”
  尧争半点头,转而又说:“不过,往后沉先生可别常来我的赌场光顾,场子小,恐怕抵不住沉先生的手气。”
  “我不会再来赌。”刚转过身的边羽果断答到。
  本只是半调侃性质的话,边羽的斩钉截铁却让尧争疑惑:“一个能在赌场大杀四方的人,却不会再赌博,我从没见过。”
  “总得让尧先生见见吧。”
  尧争轻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边羽侧头看向尧争:“因为我讨厌赌狗。”他似乎没想再等尧争的回答,大步离开了。
  等尧争意会过边羽那句冷硬的话,被拉开的屏风已经又合上,而边羽的影子只能透过屏风看到朦胧的一树,逐渐那影子也没了。
  第9章
  2月12日,申海郊外,龙兴木厂。
  “呲呲——”金属轮锯切割过一块平整的杨木,尘屑四处飞溅。
  边羽下意识把口罩往上拉,木屑雪片般粘附在他的睫上,日光透过气窗将他箍在光柱中,工装裤包裹的长腿往后退去两步。木屑吸入肺中不是小事,许多木匠晚年肺病缠身,四叔公如今也常年咳嗽,拜的正是这些细得像尘的木屑所赐。
  “这情况少见。”龙兴老板摘下远视镜问道,“怎么弄的?”
  “拿锤子砸的。”这是边羽从沉汶滨那里听到的说辞,“四叔公的干孙子招惹了一帮朋友,那拨人挑唆他这么干。”
  六面菩萨的手臂丰腴,木还是上等好木,沉汶滨和他那帮朋友拿刀锯了几次锯不断,就拿锤子砸。
  “白眼狼啊这是……”龙老板沉沉地呼吸了几口气,重新戴上远视镜观察菩萨的断臂横面。
  “有一个办法,从衣领这里,”他手在断臂处比划,“把这只手臂整只截掉,重新做一个手臂上去,然后藏在衣领里面,这样就不容易被看出来了。”
  边羽一时没说话,龙老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嘴上是问,其实都知道眼下只有这个办法。虽然不再是完整的一块红心木,可也比断着一只手臂好,它毕竟是严肃的雕刻作,无法成为木艺界的维纳斯。
  良久,边羽点头:“嗯。”
  “那我让下面人去做了。”龙老板拿起桌上沉国温精心手绘的图纸,仔细看了好几眼,这是用蓝墨钢笔一笔笔画的,虽然有些地方花了,却不难看出精美、细心之处。他把图纸交给秘书小刘,大叹了一口气,“哎,艺术可能就是要有这种残缺瑕疵的吧。”
  秘书小刘拿着图纸下去了,边羽问龙老板:“2个月内能做好吗?”
  龙老板从是不讲肯定话,哪怕内心再自信也不会讲:“我不能保证时间,但是我相信我们厂里的技术。”他拍拍边羽的肩,“放心交给他们就好了。”
  边羽望着这偌大的工厂,井然有序的制作工序,以及那些正在自动运作的他没见过的最先进仪器,一切跟四叔公那个小作坊天差地别。
  他心想,四叔公真该亲自来看一趟。来看过一趟,兴许不再做那个让小工厂起死回生的梦了。
  六面菩萨被秘书带人小心运走了,边羽询问龙老板价:“费用怎么算?”
  龙老板擦拭摘下来的眼镜,漫不经心地说:“后面再说。”他和边羽的父母到底有一些交情,这点交情放在大事情上称不上能抵价,在这些举手之劳的小忙上,还是可以抵一抵。
  边羽于是意会地不问价格了:“那我接下来的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