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召觅将那条东星斑用力地掷进水池里,东星斑的身体被摔出一片绯红,半晕死状。他熟练操刀刮掉鱼鳞,去除鱼鳃。
  方白漾自小确实是没做过这种糙活儿, 在这一块他得承认自己不如召觅。但他心里下意识认为,边羽要是跟他生活,根本不需要亲自做一切家务琐事。
  他倒是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自然而然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把这些备菜都用最高级的摆盘方式摆好。
  下午四点半, 四叔公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回来。还没进门就遥遥在说:“小羽啊, 那个做蛋糕的,晚上七点才能把蛋糕送来。”看见摆到外面桌上来的食材备料,眼睛一瞪, “干什么?三文鱼雕花?”
  厨房里的地方放不下那么多食材备料了, 边羽只能把装好盘的备菜放到外面的桌子上来。这些海鲜、白菜、萝卜, 都被花了高昂学费学过料理的方白漾雕成一朵朵形状不一的花的样子,摆成一个个精美的摆盘。
  四叔公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方白漾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盘切好的摆成龙形的黄瓜和胡萝卜,朝四叔公笑着说:“你好。喝水吗?”
  四叔公见一个衣着光鲜,步伐自信, 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自己家中,一副十分自然得体的模样,又是愣了许久。
  方白漾放下手上的摆盘备菜,顺便往前两步,走到橱柜前拿起一个一次性杯,倒了一杯手磨咖啡,递给四叔公:“这咖啡可香了,深烘的埃塞俄比亚咖啡豆。”
  “哦,谢谢。”四叔公接过那杯咖啡了,才慢悠悠反应过来,小声自语,“……这是他家还是我家啊。”他喝了口咖啡,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眉毛反而瞬间拧成一团,“哎哟,太苦了,不敢喝。你是……小遇的朋友?”
  “是。您就是沉遇的四叔公吧?”方白漾向四叔公伸出手,“我叫方白漾。”
  四叔公放下手中的咖啡,不是很自然地伸手跟他握了一下,客气地笑了两声:“你很大方啊。”
  “谢谢。我不习惯太拘谨。”
  “这看来得是西式教育长大的。”
  方白漾没否认地一笑。
  四叔公心里说,边羽身边的男友人真是各色各样。他正想再多问些东西,边羽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四叔公,说:“菜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去做了。”
  “那行,你们先聊,我先去厨房忙了。”四叔公进厨房时,召觅正好也从里面出来。四叔公张大眼睛,“小召也在啊。”他再看看方白漾,再看看边羽,愣怔一瞬,不知该说什么,一头扎进厨房了。在厨房里,他小声嘀咕,“这家真是热闹了……外面是不是还有几个?一次性都叫来得了……”
  “咖啡和茶还喝吗?”边羽问召觅跟方白漾。
  “不用了。”召觅说。
  方白漾也说:“我也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
  三个人都站在椅子边,谁也没先坐下。四叔公透过半透明门瞥见这样的场景,接连唉声叹气。
  男人太抢手,桃花太多,也是件坏事。一张桌子都坐不下。
  边羽就要先入座,这时,院外的门铃声,一前一后响了两声。
  边羽将要拉出来的椅子又推回去:“我去开门。”
  院子的铁门外,一个五十来岁,已略长出几簇白发的男人,穿着一件旧旧的风衣,手上拎着两个大礼盒,垂头站在门口,好似在沉思、犹豫着。
  边羽走到门前时,脚步微顿一下,随后,来把门打开了。
  男人抬起头来,衰老的脸上出现一丝愕然,他睁大眼睛打量边羽几秒,跟着展开一个慈爱的笑容:“小羽。这么久不见,想不到你看着这么大了。”那一年他离开时,边羽才刚脱离大学校园,脸上还有青涩的少年稚气,现在俨然已是成熟的相貌。就是瘦了许多,肤色也苍白许多。他长辈的眼里看来,是营养不够。
  边羽喊他:“二堂伯。”
  这便是当年边羽父亲出事后,一直忙前忙后,替边至晖办丧事,带边羽辗转私人机构做检查的那位堂伯。
  边羽家里亲戚众多,他又自小跟父母早早离家,极少和亲戚打交道,那些叔叔伯伯他记不过来,唯独这一位堂伯和他父亲往来最多,因为当年这位堂伯娶了申海的老婆,同他们一起定居申海。这位堂伯是三叔公的二儿子,边羽小时候,父亲让他叫他“二堂伯”,边羽一直就这么叫了。
  堂伯提起手上的礼品说:“小羽,生日快乐。这些东西有给你的,有给四叔的。四叔在里面吗?”
  “在。”边羽把铁门全拉开说,“先进来吧。”
  “哎,好。”
  边羽在后面关门,这个铁门竟突然不好使,门下面被锈迹卡住,怎么关都关不拢,发出咯呲咯呲粗粝的响。
  “二堂伯,你先进去坐吧。”边羽半蹲下来,用花园里一个小铲子除那些粗糙的锈渍。
  “行,我先进去了。”堂伯便先往屋里走,朝屋内喊着,“四叔,四叔!我来看你跟小羽来了。”
  一进屋内,见到两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堂伯怔了下:“你们是……小羽的朋友?”
  “你好。我叫召觅。”召觅目光扫见他提着好几袋礼品,主动伸手过来,“我帮你拿去放着吧。”
  “那谢谢你了。”堂伯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召觅,目光又望向方白漾,“你是?”他竟觉得这名男子的脸,长得有点眼熟。
  方白漾自我介绍道:“我是方白漾。您也是沉遇的长辈?”
  堂伯眼皮蓦地一跳,没有回答方白漾的问题,而是说:“你姓方?”
  放好东西的召觅,观察到堂伯听到方白漾的名字时的表情。藏在惊讶的表情之下,似乎有一股令堂伯不悦的记忆,让他嘴角的肌肉不是很平衡地抽了一下。
  “是啊。”方白漾见对方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问,“难道您认识我?”
  “哦,没有。”堂伯收敛住表情,嘴角微扯出一个笑,“我有个认识的朋友也姓方。”
  “是吗?哪里人?”方白漾习惯跟陌生人展开话题。
  “申海人。”
  方白漾眼睛微亮一下:“我也是申海人。他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的。没准是亲戚呢。”
  “没那么巧吧。”堂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怀疑,难道真有那么巧?他眼神颇有凉意,“他好几年前就过世了。难道几年前你们家也有……”话到这里,眼神就变成试探与打量了。
  方白漾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那没有,我们家这几年没有亲戚过世。”
  “我就说嘛。”堂伯勉强笑两声,让这个话题翻篇了,只是眼角隐约还在扫视方白漾那张脸。
  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某张脸非常相似。
  而这段对话和神态,召觅默默看在眼里。无数场审讯中锻炼出来的观察力,让他瞧得出堂伯内心正在打量方白漾。
  方白漾绝不是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的“不认识的关系”那么简单。但这些和边羽又会有什么关系吗?
  堂伯入座以后,意识到不能再把内心的想法那么明显地挂在脸上上了,连忙客套地笑起来:“我是小羽的二堂伯,一直住在国外,这次回来看他。你们是我们家小羽的同学?”
  被询问问题的人,还没做出回答,厨房的门哗一声被拉开。
  “你怎么回来了?”四叔公在厨房里就听到边羽他堂伯的声音了。那时候他锅里的一盘菜还没炒完。
  炒完菜,正在装盘的时候,四叔公听见他这个侄子在和两个人聊天,心里就已经把无数个猜想都过了一遍。他不难猜出这一次,边至政回来是要做什么。
  “四叔,很久不见了。”边至政见到他四叔,站起身来,替他接手中的菜。
  “阿晴呢?也跟你回国了?”四叔公眼神不看他,只把放在桌上的菜摆正,同时对一人站一边的召觅和方白漾说,“你们两个别站着,坐啊。”
  “哦……好。”方白漾觉得边羽的这两个长辈,氛围有点怪怪的。他不免也要揣测,这种氛围与边羽的关联性。因思考这个事情,他只把了把椅子,没立刻坐下去。
  “阿晴这两天还在申海忙一些事情,明天回鹭岛。”边至政回答他四叔的问题。
  “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事情?”
  “四叔……”边至政张张嘴。
  这时,在外面处理好铁门的边羽走进屋了。疑惑地问:“为什么都站着?”
  客厅也不是没现成椅子,一个两个却都站得笔挺的。
  边至政叹出一口气,跟他四叔说:“今天是小羽生日,有什么事情,我们给小羽过了生日再说。”
  四叔公的呼吸不知不觉变沉重,转身迈步回厨房:“我再找双筷子出来。”
  下午五点半,四叔公把一桌子菜做完了。他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所有菜都怎么高效怎么炒,把方白漾摆好的盘都又炒作一锅了。
  “不好意思啊,着急炒菜出来,把你‘创作’都炒坏了。”四叔公拿筷子给方白漾时说,“要不你再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