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头儿, 黑三办公室里的那尊佛像你还记得吗?”柳安木边拍着身上的泥土,边出声说道。
  “你是想说‘明妃’吧。”王远弹了一下烟灰:“如果陶小红现在的身份是‘明妃’,那她的尸体很有可能和之前那些女尸一样,被家属卖给了那些尸贩子。我们之前端掉的窝点只是他们其中一个据点,在他们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巨大的黑色产业链。”
  “这个的案子恐怕和之前的不一样。”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柏止突然开口:“也许‘明妃’之间也有差别。”
  柏止走到旁边被挖掘出的坟土中,俯下身去, 将手指整个插入到松散的泥土。大约十几秒后,他才将手从泥土中抽了出来,又随意将手上的泥土抖落。
  在他的手心里此刻握着一块泥团,随即他又走到铁锹边,把手里的泥团在铁锹的边缘刮了几下, 表面湿润的泥土很快被刮掉,露出被泥土包裹着的莲花银冠,冠身上钗满了圆润饱满的珍珠,光是色泽上成的就有不下二十颗。
  柳安木凑过去看,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话问出口,他又觉得这话问的实在有点掉价。
  749局里都是身怀异能之士,谁还没有一两件看家的本领?再则这人举手投足风度沉稳,气质优雅,不难猜出应当是世家嫡系。
  王远似乎早就习惯了柏止的这种工作方式,他从柏止手里接过莲花珠冠,将莲花珠冠的底瓣往上抬了一下,垫层的银錾打得很细,很显然不是民间那种简单得工艺。仔细观察了一会,王远说:“这还是个古董,而且年头可能还不小,至少能有个六位数。”
  这话从一个警局队长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怪异。柳安木不由抬了一下眉尾,顺口说道:“头儿,看不出你还挺内行啊。”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无心的玩笑,实际上却是有意的试探。王远拿出的更筹属于一种非常特殊的法器,以十二时辰为令,破土启墓,分阴镇棺,这种手法常见于隋唐时期的卸岭一派盗|墓贼。
  柳二死前曾在南街盘口留下过一封亲笔信,可惜当时正逢楼观派内部争斗,所以这封信足足迟了半个月才被送到老头手上,而信上也只有简单一句话:“卸岭解子甲”。
  卸岭自然指的是卸岭一派的盗|墓贼,至于“解子甲”几个字,老头推测应该是人名,但卸岭一派门人众多,而且在行内多以名号相称,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简单。
  王远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半晌,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将莲花珠冠塞进袋内,岔开话题道:“把土都填回去,我们再去陶小红家看看。”
  **
  陶小红家位于整个村落的最西面,即使随着经济发展,农村大部分人家都修起了双层小楼,但陶小红家依旧是一间平房,从院落左侧的牛棚可以很轻易地踩着茅草堆翻进院落。
  刚翻进院子,柳安木就闻到一股炖肉的香气。说是炖肉的味道其实也不准确,因为这个味道其实很淡,像是没有什么油水,只放了一些骨头熬煮成一锅汤,整个味道还伴着一种奇怪的膻味。
  柳安木朝王远和柏止比划了个手势,借着月色,三人放轻脚步绕到了平房的背后。
  平房的窗户东西两各开有一个,三人绕到东边的窗户前,从窗户往里看去。这一间里面并没有人,水泥台子上摆了很多碗筷,还有个亮着灯的电磁炉,锅里似乎正炖着肉,肉香味就是从这个房间里散发出来的。
  柳安木本想伸手进去看看锅里到底炖着什么,但刚抬手就被王远制止了。
  王远指了指了平房西面的窗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看看那间屋里到底有什么。
  少了大城市里的光污染,村落里的夜晚比起城市来说通常会更深一些,不过这院子里的夜色却黑的有些不正常,从平房内溢出的灯光顷刻间就被黑暗吞噬殆尽。
  四面八方传来风过空屋的声音,呜呜咽咽的,既像是鬼叫,又像是女人闷在被子里的哭泣声。
  柳安木几乎是贴着墙根往前走,前面的路完全隐在夜色里,很难辨认出路面上的细节。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小心踢到什么饮料瓶子,发出响动会惊动屋里的人。
  到时候要是动作快跑掉了还好,万一没跑掉,被村里人抓了个正着,这种警察半夜偷闯民宅猎奇的新闻,明天就能挂在本市热点的头版头条,到时候可不是几万字检讨就能解决的了。
  柳安木屏住呼吸,缓缓向着窗口边挪动。脚底下的泥土似乎变得有些发软,还伴随着一股很浓重的腐臭味,就像是掩埋了什么动物的尸体。
  快走到窗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能听见窗内的说话声。这个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一问一答,仿佛在和谁对话。不过从始至终,平房内传来的声音都只有一个。
  此时正值夏日,平房的窗户没关拢,留着一掌宽的小缝。两边的玻璃上贴着泛黄的旧报纸,边缘的地方已经有些脱胶。
  柳安木把脸凑过去,屋内的空气很潮湿,肉汤的香味蔓延在整个房间内。当看清屋内的画面时,他的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
  整间平房的墙壁上都用血红色的液体画满了各种古怪的符号,在房间内昏暗的灯光下,这些被涂抹在墙上的红色液体好像是从墙内渗出,慢慢流淌下来,又濡湿了满墙的黄符。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供满了神像,烛光无风摇晃,血红色的烛油顺着蜡烛滴下。
  顺着火苗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尊由白色沙土垒成的白沙神像,约两米高,十几双枯骨般的手臂从神像的背后伸出,即使整个神像雕刻的很粗糙,但这些佛手的姿态却惟妙惟肖。
  有的佛手上捻着一根玉如意,有的佛手则提着一颗人头。坐在莲花台上的佛像低垂着头,而佛像本该盘坐在莲花台上的两条腿却被一张生长着牙齿的嘴巴所代替。神像此刻正低着头,用一种微笑而怪异地目光盯着下方的女人。
  陶小红的母亲盘腿坐在神像前,她的手中端着一碗飘着黄色油脂的肉汤,面朝着神像。
  女人不断用汤勺盛起肉汤,又把勺子里的汤水尽数倒进神像下半身的嘴里。她脸上的表情又像是恐惧又像是讨好,嘴里反复嘟囔着一句话:“小红,你吃吧,多吃一点。你吃饱了,就不要再去吃你弟弟的肉了。”
  女人这段话说的十分瘆人,但柳安木却无暇顾及这段话里的意思。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的视线在房间中环视一圈,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就连呼吸的频率都不由放慢了几分——屋里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她去哪了?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的额头上就已经冒出冷汗。压低重心,柳安木不断调整位置,使得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身影,倒是发现地上散落着不少碎玻璃。
  “……这碗肉汤里到底是什么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从柳安木脊背上慢慢爬上来。
  瓷勺和瓷碗相互碰撞的当啷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十分刺耳,屋内的蜡烛也不时发出细微的嘶啦声,所有声音似乎都在这段时间的被无限的放大。柳安木从来没有觉得几分钟的时间有如此漫长,屋里的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都好像是念经一样让人烦躁。
  女人将瓷碗里的肉汤一勺一勺倒尽,紧接着她古怪地笑了笑,踉跄地站起身。此刻的女人就像已经没有了痛觉一样,赤脚踩在这些碎玻璃上,朝着厨房的方向蹒跚走去。
  锋利的玻璃碴子割开她的脚掌,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
  “机会来了!”
  趁着女人不注意,柳安木飞快地起身,双手用力将半个身体探入窗户,朝窗沿下的墙根看去。
  好在他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发生,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瘦小的后背微弱的起伏着,虽然小姑娘看上去生命体征比较稳定,但她的身上、手上还有脸上都沾满了干涸的鲜血。与此同时柳安木注意到,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张沾着血的猫皮,斑驳的毛发被血濡湿,湿漉漉的毛发一绺一缕地粘在一起。
  听见头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声,小姑娘的手指动了动,像只受惊的小兽般抬起头。
  但当看清楚窗外的身影时,她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起来,泪水瞬间在眼底蓄起。小女孩动了动嘴唇,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大…哥哥……”
  柳安木摇了摇头,食指放在唇前很轻地“嘘”了一下。小姑娘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手心里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第32章
  从厨房的方向又响起蹒跚的脚步声, 是那个女人回来了。柳安木眨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朝女孩打了个手势,随即他将贴在窗玻璃上的撕开一条小缝隙, 侧身躲回到窗户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