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
  “脱解心魔,修成大道……”柏止轻声重复着这两句话,他用额头抵着柳安木的肩膀,突然很低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却显得有些失意:“我的心魔是什么…师尊难道当真不知吗?既如此,师尊当初又何苦来招惹我?”
  柳安木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
  当年之事也怪他一时色迷心窍,那时他本来已经是“守门人”,却自持天资不凡,以为凭借自己一介凡人之力,就能逆天而行,与天数相抗行。也就是这种狂妄,让他不顾历代“守门人”的宿命,主动招惹了柏止……没想到竟害得他如此。
  鼻腔里被清冷的幽香铺满,炙热而潮湿的呼吸落在耳垂上,柏止的声音温柔而蛊惑地在耳畔响起:“生同衾,死同穴。青冢巢鸳鸯,飞鸣自成匹,谓予不信如皦日。”
  随着柏止的话音落下,头顶的白炽灯突然亮了起来。
  柳安木手里的照片里被昏暗的灯光照亮,塑料胶缝上滑过一抹极亮的白色,又在某一处停了下来。柳安木眯了眯不适应地眼睛,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
  光线汇集的地方坐着一道单薄的身影,身形很消瘦,五官深深向内凹陷,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瘦猴。“瘦猴”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白大褂,脑袋偏向一侧,右腿压在左腿上,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这样的姿势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柳北钦?”柳安木静了两秒,转过头有些生硬地说道:“院长竟然是他?”
  柏止看了他手里的照片一眼,慢慢松开了手。目光看向老板桌的底下,柏止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桌下好像有东西。”
  “桌下?”柳安木顺着看去,果然在左侧的两个隔层之间看见了一个用泡沫纸包裹的东西,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抽屉里,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夹层里竟然还藏着东西:“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包的这么严实,看来是一件重要的东西。”
  从夹层里把东西抽出来,打开两层泡沫纸,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块铁皮,整体材质还很新,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装上去。柳安木把铁皮翻了一个面,就在他看清铁皮上的标字时,瞳孔缩成一点。
  “院长室!”
  柏止目光扫过那块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牌,颜色稍浅的瞳孔中透着色彩:“研究所地上的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手续也很齐全,表面上看就是一个正常营业的生物研究所。原来他把真正的研究所藏在了地下,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发现,这样说来,他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不对,不可能。我了解柳北钦,他这个人心比天高,却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柳安木眯起眼睛:“以他的智商,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恐怕他只是一个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这个研究所真正的‘院长’一定另有其人!”
  柏止垂下长睫,看着那张建所合影,微微笑道:“如果还有一位‘幕后真凶’,那他难免要与院长联系。师尊不如将此人交给749局,那里的人自然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柳安木摇了摇头:“交给749局的人我不放心,从之前的种种来看,749局里不止有一个叛徒。”
  他走到办公桌旁,弯腰捡起地上的铜板,铜板的表面已经结出了一层冰霜,看来里面的魂魄正处于极其愤怒的状态。他把玩着手里禁锢着柳北钦的铜板,冷笑着说道:“家门不幸,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第128章
  冰冷的囚笼用两根黄色警戒线隔开,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空气中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走道尽头的排尸口被摆上了一个插着蓝色小旗帜的硬坨。
  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即使身上披着薄毯, 牙床依旧不由自主地打颤。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被解救的一天,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他们日复一日活在噩梦中, 此刻竟然对近在咫尺的自由都有些麻木。
  一墙之隔外的清洁间被简单整理了出来,当作简易的笔录室。裹在薄毯里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在他的头顶被移植上了一对泛着金属寒光的牛角,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这对牛角上遍布着倒刺, 倒刺缝隙中还残留着擦不掉的血渍, 一旦刺入其他实验品的身体, 顷刻间就能扯下一片皮肉。
  “牛头|男”默默抽了一根烟,尼|古丁流经肺部,逐渐麻痹了人的神经。直到一根烟即将抽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有些疲惫地开口:“在这里所有人都一样,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 我们都只是无法反抗的实验品,是供人娱乐的牲畜,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我很清楚,我杀了太多人,我罪不可赦, 也许离开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就是牢狱之灾,可我也没办法,在这里只有两种结局,被你对手杀死,或者…去杀死你的对手。”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脸部线条硬朗,神态庄严,气场很强,无论多么狡诈危险的犯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变得老老实实。
  王远沉默了片刻,面对这些受害者,语言的力量显得如此苍白。大约过了十几秒,他才组织好语言:“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你们的情况非常特殊,组织上肯定会酌情处理。不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你们都不能离开警方的视线,我们会安排专人对你们进行心理疏导。”
  “牛头男”把手里的烟屁股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因为背后的金属牛尾,让他无法完全靠在椅子上,只能微微侧身,将自己的重心全部压在左腿上。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好,我配合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们……只是在讯问结束以后,能不能让我给我的妻子和女儿打个电话。你们放心吧,在电话里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是想给她们报个平安。”
  只是想给家里报个平安,似乎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等笔录结束之后,我们会统一安排你们和家人联系,报个平安。”王远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又落在男人头顶的一对牛角上:“不过现在我需要按例对你进行问询,方便跟我谈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吗?比如你是怎么控制这些金属义肢的?”
  “牛头男”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忽然看向房间左侧长身玉立的青年,目光很沧桑,“我们控制不了这些畜生的部件。”他抬起身,缓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是‘它’在控制,是我们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在控制,我们只是它的载体。如果不能把它们从我们的脑子剥离出去,我们一辈子也做不了正常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牛头男”的视线,看向靠在墙壁上的柳安木。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这些都是从749局抽调而来的精英,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家本事,但在他们所有人里,能直接接触到灵魂的,唯独只有眼前这个年轻的行鬼师。
  “你是想说‘附身’?” 柳安木抬起眼皮,目光定在男人头顶大概一尺的位置。
  “不,不是附身。准确一点说,我们在共用一个身体。你所看见的我,只是表面上的我,而它藏在我的身体里,或者说我是正面,它是我的背面,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精神的融合在一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头牛,有时候它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
  柳安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着牛头男的讲述,那个飘在他头顶上的影子晃了几下,随即一下钻进了牛头|男的身体。就在这一瞬间,牛头男的五官扭曲了一下,浮肿耷拉的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两眼中距被拉成了几倍,鼻梁向前凸出,鼻孔放大数倍,嘴唇变得又厚又长,看上去就像是融合了人类和牛头的特征。
  当牛头男看向柳安木的时候,他身体里的那只老黄牛的灵魂也在盯着柳安木的眼睛。只是这个魂魄并没有释放出善意的信号,眼珠子瞪得很大,从挤压成方型的鼻孔中喷出两道滚烫的热气。
  “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低闷的声音从那古怪灵魂中发出,口齿非常模糊,倒像是哞哞的牛叫:“凡世间诸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你以为…他真是什么好人吗?”
  柳安木并没打算回答,其他人看不见老黄牛的灵魂,现在回答只会让他在其他人的眼中像是个神经病。牛头男究竟是什么人,等到收案后自然会有人去调查,至于眼前这个牛头|男究竟是恶贯满盈的逃犯,还是不幸落入虎口的可怜人,这些都与他没关系。
  见他不为所动,黑影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片刻后,那黑影再次从牛头男的身体中离开,随即又缓慢再牛头男头顶重新凝聚。
  那老黄牛的魂魄在半空中不断变换着形状,很快像是天边的云朵一样拉扯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男人高高举起手里的铁锹,一下又一下,用力砸向身下女人的后背。
  云朵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将男人脸上的狰狞与凶狠刻画得淋漓尽致。被铁锹所砸中的女人开始还在挣扎,但慢慢的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缓慢,到最后只是身体微微抽搐着。随着女人彻底昏倒在地,从旁边扑过来了一个更小的身影,这个身影哭喊着扑在女人的身上,却又被那个扛着铁锹的身影一脚踢出去数米,跌跌撞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