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天怎么
  不摆弄你的笔墨了?”
  见青丝不说话,这人略显生硬地移开话题。
  “虽然我是不喜欢那个味道,但你要是实在不能割舍——”
  “我也是可以忍受一二的。”
  她信誓旦旦,带着一张无比熟悉的艳丽脸庞转到青丝身前,皱起了眉头。
  “嗯?怎么闭眼不说话。”
  ——玛德,青丝统共见过这张脸三次。
  第一次是被红艳灯笼强扯进的奇怪境里,那时她叫宣月澜。
  第二次是在现在这境里,这脸莫名成了她的。
  第三次是在此时,这脸是眼前突来姑娘的。
  真的,谁对着和一张和一模一样的脸还能不叫出声啊!
  她还算厉害的。
  而不惊恐出声已经使上此生她最大功力,所以闭上眼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深呼一口气,睁开眼睛。
  姑娘并没有消失,仍然抵着那张她看了发怵的脸站在她身前。
  只是似乎有些生气。
  “你今天怎么了。”她双手抱胸,看着青丝的神情一瞬间倨傲起来。
  像极之后的某个人。
  “莫非又是你父亲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叫你憋了闷气反倒撒在我身上?”
  ......不回答好像不行了,于是青丝只能摇了摇头。
  “不是呀。”
  没有察觉到这姑娘的恶意,所以青丝暂且放下心来,在她注目下缓缓起了身朝铜镜走去。
  “外边风太大,你看,这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她胡乱搪塞着,坐下。
  看到自己镜里面目。
  ……又变了一张脸。
  不再是那样艳丽浓稠的牡丹面,只是薄的唇瓣,小巧的鼻,一副小家碧玉长相上头却生一双不搭配的上翘狐狸眼。
  很奇怪,青丝荒唐想着,这眉眼间竟然有点像她。
  呵呵,哪里来的碟中谍气息。她扯起一边摆放的檀木梳,自己想要摘下几支沉重的珠钗。
  但手仍然颤抖就是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她恨不得怒吼出声,不经意却让掌上木梳被身后人夺去。
  “还说不生气。”
  声音不同于后来的宣月澜让人捉摸不透,这姑娘甚至带着一点只在熟人面前展露的娇意。
  至少这证明这二人很熟,青丝想。
  心中迷雾忽而被一双手猛地拨开一点。
  “这样折磨自己的头发作甚?”姑娘把青丝头发一捞,露出她底下藏着的耳朵,更加以凑近,认真感受自己抵着实物返回的温热气息,满意开口。
  “我早说了可以帮你摆脱,偏你不信。”
  青丝不敢动,心中恐惧不经意滋生。等到她下意识去摸腕上木镯,却发现空荡荡。
  只有一只没有温度的玉镯子垂着。
  不冰也不温热,却证明这一切是假的。
  心安只在一瞬,她便垂下眼眸。知道越慌越出乱子,还是得稳稳着走一步看一步。
  身后姑娘没听她回答,正想如往常识趣地退开再也不提,手腕却被人捉住。
  温度自手腕传来,这人转过头。
  是那位向来一笑了之的公主拉住了她的手,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信任。
  “这次听你的。”
  听她这样说,于是那姑娘也就震惊,牢牢站住了脚。
  这次怕是真开了窍。
  *
  青丝共在这殿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肚子饿了吃饭,困了就睡觉。这故事里那件让宣月澜压抑无比的事情似乎再也没有出现。
  而那个长着宣月澜脸庞的姑娘,青丝知道了她是谁。
  她的目光常落在寝殿壁上的墨画上,明明无比嫌恶这墨味,却总要凑近了去看上几遍。
  那是一棵水墨勾勒的花树。
  青丝认出,正是前几天看见的那棵残棠。
  所以,她的名字叫作小棠花。
  而这姑娘恐怕不是人,而正是……
  被抛却的真相在青丝心中隐隐现出,曾经被忽视的线索也在此时昭然若显。
  ——一国帝女,怎么会是只大妖呢。
  而遥星又说她是人非妖……
  “在想什么。”这被念起的姑娘轻飘飘落到她身前,未束的墨发随意纷飞,刺着她颈上一点裸露的皮肤。
  像是书中随意出没的妩媚山鬼。
  青丝放下了笔。
  她根本就不会写什么毛笔字,也不会画什么水墨画。只能拿着毛笔装着样子。
  见着她迟迟不下笔,倒让小棠花以为她是真被那件事扰得心烦了。
  撑了案面,她俯至青丝耳边。
  “说了会帮你解决。”她轻哼一声,把掌心落在这执笔的细手上。
  “就算你想再见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这姑娘抚着掌下浅薄温度,弯起嘴角。“只是你这些日子记性越发不好,再过几日怕都要忘了我叫什么。”
  见着青丝不语,她反而越发翘起嘴角。
  “算你识趣,忘了那男人也好。”
  见她这样说,青丝又愣了。男人男人,那个男人?遥星还是谁?
  她试图开口询问,便念出一个名字来。
  “遥星呢?”
  小棠花脸色一顿,又讽刺一般的笑道。“莫非这是你那心心念念皇帝的小字?”
  ……皇帝?齐珏?!
  “莫想了,”不等青丝理出个思绪,这棠花气味却将她彻底笼罩,“不准再想。”
  *
  青丝拢了拢耳边的发,抬脚走进大殿。
  她不知道在这境里待了又几天,但现在才终于忍不住去找皇帝。
  原因只有一个,前几天这公主的哥哥,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突然就死了。
  身为公主,她却被暗暗地拦了下来,不允去吊唁。
  很奇怪,太奇怪了。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青丝捏紧了手上的袖子。
  大敞着的殿门后,宣帝一个人背手而立,似乎早就屏退众多宫人。
  只像个沉默的影子。
  “父皇。”
  这次她没有再试图行礼,只是轻轻喊了一声。
  “......坐。”
  宣帝声音稍微有些嘶哑,自己也顺势坐下。
  他看着这弱柳扶风的女儿,忍不住皱起的眉心被自己死死按下。
  咳了一声,宣帝竟然亲切问起女儿近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你的女儿好不好,但是我是不太好了。青丝拼命忍着神色,终于挤出几滴眼泪。
  “皇兄之事,父皇为何——”
  “住口!”
  身侧的慈父面目没几时就被撤下,宣帝此时大声呵斥着不懂事的小小女子。
  “你懂什么!”
  ......青丝被吓得肩膀一缩,只能咬了牙齿低头垂泪。
  玛德这个老壁灯叫什么叫!我真是大大的服了。
  第17章
  肃静的大殿上,宣帝这样认真地看着他唯一的女儿。
  她在悄无声息地哭。
  他不知道心中无名的酸涩从何而来,这本不该有。
  宣帝一生有过七个子女。
  最爱的皇后为他生下一双儿女,长子立为皇太子,而女儿则是他自小最为宠爱的公主。
  然自皇后仙逝许久,大儿子也在几天前过世。现只剩下这唯一的女儿和两个不成材的儿子。
  他怕是会永远记得那天。
  就如同拍碎夏日最后一只蚊虫饱满腹部,这皇帝亲眼见到鲜红的血液自那青年颈部直直喷溅了一地。
  他听见一身细若蚊呐的叫喊,那是无助的青年在叫自己的父亲。
  ——太子前天还约着自己的父皇说下月要一同上山围猎。
  宣帝眼眶稍红。
  想着现如今,他终于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心中情感愈发强烈,宣帝忍不住伸出手欲想拢上女儿肩头。
  青丝侧身躲过。
  “父皇。”
  青丝抬起头看眼前的中年男人,还是颤抖着手展开袖摆遮掩住的书卷残页。
  小女子语气轻柔,此时却如割开脓包的利刃。恶臭的脓水就这样漫上宣帝一张刚映了柔色的脸。
  “您,可有听说过……魇?”
  *
  “帝女殿下。”
  清越声音自身后传来时金袍姑娘正抿开艳丽唇角,身边的少年则捧过她递回的胭脂纸,再稳稳放到一边去。
  宣月澜不出所料地抬眼看去,映出眼前三人的影。
  正是剩下的三个守墟弟子。
  哦,她笑。
  还有一个
  被不小心绞进境的,给忘了。
  但如此,人也就到齐。
  “好久不见。”宣月澜稍稍偏了头,头上金钗映出一点亮色。此时她眉眼皆扬,语气则熟稔无比。
  “恭王殿下。”
  这是齐悠白曾经的封号。
  然齐悠白却并未领她的情,稍稍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