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本来是私底下早就对好了的说辞,不管谢九九找谁要云客来都这么说,有本事她一个姑娘家去衙门里告状去。
  谁都知道衙门不好进,就是有黄海在后面撑腰又如何,事情递到衙门里,她谢九九照样得剐一层皮才算完。
  到时候递状子请状师要花钱,上下打点还要花钱,比起族里每年昧下的那点银子,那才是海了去了。谢九九只要不闹开,这几个月的亏是吃定了。
  商量得再好,也没想到谢九九会这么
  一捧一拉的刺激谢天佑。
  哦,有正事就要找谢宝柱,这种人人都知道她定了亲的小事就拿来敷衍自己。谢天佑看着谢九九那一脸无辜笑盈盈的模样,心中不免无名火起。
  只可惜这火烧得不是地方,越想越窝囊的谢天佑故意掸了掸夹袍的袍角,
  衣裳是过年前分了云客来的银子之后做的,去县城里最好的绸缎庄里扯的布料。
  说是什么百福锦,是这几年京城里最时兴的缎子。墨绿色万字纹看着是贵气,用来做夹袍子穿在身上那叫一个暖和。
  “什么正事你说,四叔和三叔有什么不一样,什么事我还不能做主了?”
  可就是这料子不经脏,别说穿了下地干活,不过在云客来后院和厨房转一圈,一不小心沾上几个油点子,看着都格外刺眼。
  “那就麻烦四叔把店里的账本拿出来吧,我们先对账,把账对齐了到时候你们和潘掌柜一起把饭庄各处的钥匙交给我,这事就算了了。”
  见谢天佑坐下,谢九九还十分恭敬地给他倒了盏茶。然后才抬手拢一拢裙摆,坐到他对面神情平静的往潘掌柜那儿看,示意他赶紧去拿账本。
  谢九九声音清亮婉转,就是声量实在不小。一句话说得整个云客来一楼都安静下来,二楼唯一一间进了客人的雅间里,也走出来俩人,撑在栏杆上往下看。
  “盘账不是小事,你总不能就在这里……”
  “我是我爹亲手带出来的,看个账本不成问题。”
  “云客来怎么了,我从小就在店里长大,又不扰着谁吃饭。庄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庄是县城里有名的酒鬼,家里薄有资产,这辈子没吃过一天苦头,也没闯过大祸。每天不是喝个小酒,就是先喝个小酒再去打个小牌。
  醉了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是一样的日子,年年月月的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完了。
  但因着老庄这人不耍酒疯不多嘴讨人嫌,大家伙还挺乐意跟他打交道。谢德昌以前生意闲着的时候就愿意跟他聊天,两壶酒一个小菜,在角落里一坐一整天,也从不说什么。
  为此,这几年即便换了掌柜,没人听他絮叨了,他也愿意时不常的过来。这会儿听谢九九喊,连忙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那是,谁不知道德昌在世的时候最疼九九,这饭庄还只有咱们九姑娘能料理得开。老潘你啊,都差一截。”
  老庄嘴上是嫌潘掌柜不如谢九九,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在说谢天佑。潘掌柜听了也不生气,还笑着冲老庄拱拱手,这时候能帮着人家小姑娘说话的,就不是坏心。
  老庄起头,另外几桌也有人跟着起吆喝,谢天佑就算是彻底被架到高台上下不来了。这会子他要是硬撑着不给账本,明天整个县城就都要说是他谢天佑想要抢占云客来。
  可事实上,每年分钱他分到的都不是最多的那一份,好处没占着坏人凭什么自己来当。
  谢天佑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的神情态度也算不上好。没好气的蹬了‘没规没矩’的谢九九两眼,这才冲潘掌柜:“还不把账本拿给咱们谢东家!”
  拿就拿,潘掌柜这几个月简直就是掰着手指头在盼,这饭庄赶紧的让谢家收回去,之后用不用自己都行,总比天天看着这三寸丁在铺子里耀武扬威的强。
  谢九九这一招不新鲜,有用就行。
  账本拿到手也不走,占了最显眼的一桌,把小时候爹给专门做的楠木算盘拿出来,就当着这么多人和谢天佑的面,一页一页的算。
  第12章
  “四叔,这一笔账不对啊。我们云客来有一直在用的菜户农户,什么时候一个鸡子得一个铜板才买得到了。”
  “啊?”
  原以为潘掌柜拿给谢九九的是店里的流水账本,一天招待了多少客人,赚了多少钱,再加上每日杂费的支出,这一部分一直都是潘掌柜在管着。
  这种账是摆在最明面上的,谁来看都看不出什么不对。
  但潘掌柜又怎么可能只给谢九九拿这个,这三年后厨的采买一直都是谢宝柱在管,以前一直在用的菜户肉贩和杂货铺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换了一遍。
  换上来新的菜户是他妻子娘家,肉贩是这两年刚在县城落脚的人家,为了抢生意,卖出来的肉价被他压到了最低。
  猪肉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谢九九这种从小家里不缺吃的,一入口就能吃出来谁家的肉更好,至于谢宝柱换的那一家,肉倒是没坏,吃在嘴里就是柴。
  大部分人家一个月才吃几回肉?有便宜的谁去买贵的,大肥肉片子买回来,怎么做都觉得油香油香。
  谢宝柱把这些肉弄去云客来,炒菜之前拿生粉腌制过,再走大油大火炒出来,不是老饕熟客还真觉得区别不大。
  可和人哄地皮地哄肚皮是一个道理,时间长了你们家用的东西好不好,大家伙的还能一点尝不出来?左不过是说不清不好在哪里,下次不来了便是。
  怎么食材都变差了,进价却贵了,谢九九指着鸡子那一栏再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寻常人家散着买,一个铜钱能换两个鸡子。开饭庄的用得最多的就是鸡子,做菜要用,腌制要用,炸春卷和面还要用,一个铜子最多的时候可是能换四个鸡子!
  要真是一个铜钱就能买到一个鸡蛋,这云客来没亏到关门不做,都算厉害的了。
  谢九九一边扒拉算盘,用谢宝柱给的账册算成本,一边朗声把每一条不合符常理的挑出来。
  听得谢天佑在一旁涨红了脸,想要把账本抢回来又扒拉不过挡在谢九九身前的承平。再抬眼去看饭庄里其他窃窃私语的客人,一向厚脸皮的人也难免臊得慌。
  “这、这些事都是你三叔在管,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叔您早说啊,方才侄儿问你四叔在不在,您又说正事跟您说一样,这不跟我逗闷子嘛。”
  谢九九摇摇头,一副早知道干嘛跟你啰嗦这么多的样子,落在谢天佑眼里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矮墩矮墩的汉子赤红着一张脸,非要把承平往一旁掀,像是要冲上来打人。
  好在承平也是从小干活长大的,十四五的男孩子给谢家做长工天天能吃饱,长得好壮实的一副身板。
  靠着这一副身板,家里顺利的给他说定了一门亲事。
  女方那边家里在离容县两个时辰的乡下,家里一生就生了七八个孩子。
  家里孩子越多日子越艰难,给承平说的是他家老三秀姑,听说在家也是什么活儿都能干的一把好手。
  同意把女儿嫁过来,就是看中了承平的好身板和跟着谢德昌学会算账的本事。
  两家都商量好了,让承平在谢家踏踏实实干几年,等两人成家生子多攒些银子,到时候不拘是在去学几年手艺,还是出去干点什么小本的买卖,都是可以的。
  这么一个人,哪能叫谢天佑掀开,小伙子一股子莽劲儿,架着胳膊把人一挡,还没怎么使劲儿谢天佑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
  其实他本摔不着,潘掌柜在他身后拉着他呢。可惜谢天佑和谢宝柱这两兄弟实在讨人嫌,见他站不稳潘掌柜赶紧的就把手给撤了。
  “哎哟!”
  这一下摔得结实,谢天佑歪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等缓过一口劲儿,再抬头看重新坐回去对账的谢九九,和一旁看戏的食客,那叫一个气哟。
  气昏了头的人是没有理智可严的,再从地上爬起来的谢天佑下了死力气,还真就把承平给掀到一旁。
  不过还没等他揪住谢九九这个可恶至极的小辈儿打上两个嘴巴子,就又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混蛋玩意儿给挡住了。
  裴元虽是读书人,但从小跟着关氏长大,家里的活儿他该做就得做。这几年更是什么都干,颇有一膀子力气。
  谢天佑活像个地墩儿,冲过来头先怼到裴元身上。
  裴元钳制住他的肩膀往后一使劲儿,谢天佑当即就原地转了大半个圈,再提溜着他的衣领一推,整个人朝着柜台上撞,咚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
  “怎么不等我一个人来了,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来。”
  “啊?啊。”
  谢九九看着急匆匆赶来,以一种很强势的姿态收拾了谢天佑的裴元
  ,只愣了一下就想起自己跟他说过的话,这人是给自己出头来了?
  “你怎么才来啊,什么事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