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谢九九说要走,就是真的要走。尽管裴元尽量收敛了心里的不痛快,可第二天站在小院门口,脸上还是带出几分不乐意来。
  “这幅样子做什么,过几天文济就要来了,你别冲他也拉着个脸。”
  “我只对你这样,你别拿文济来挤兑我。”
  “行了,昨晚上不是都说好了,要是京城来人来信了,你找人往家里去我马上就来。这还不行?”
  “从府城到县城大半日,从县城到府城又是大半日。”
  “加起来便是两日不到,快得很!”
  裴元这厮精明得很,故意当着关氏的面摆出这幅不情愿的样子。要是在依着他的继续掰扯,说不定就真走不了了。
  谢九九强行扯开裴元拉着自己的手,转身一把握住关氏的腕子。
  “儿媳不在娘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要吃什么要买什么尽管让远舟去,要是有什么府城没有的,您就托人告诉我一声。县里靠着码头,什么东西都能弄到。”
  话都说得这么好听了,关氏再有什么话也不好说了。儿媳妇这么放心把儿子留在府城,半点不怕自己跟儿子跟着关家走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九九糊弄住两人,转身就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在巷子口转弯看不见了,关氏才回头看自己的儿子。
  想问就这么喜欢谢家这姑娘,喜欢得都放不下了?又觉得这会儿这么问多少有点火上浇油站干岸的意思。最后也只能意味不明地长叹口气,便转身回屋了。
  谢九九一个人回县城,马车停在家门口谢文济见到亲姐一句话没问,先绕过她去看马车里,确定马车里真没人这才一跺脚,“姐,我姐夫呢。”
  这事不能不说清楚,强拉着谢文济回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一遍,黄娟气得直戳谢九九的脑袋,银子什么时候不好赚,非要你提前回来。
  京城的信再久又能走多久,在黄娟心里留住裴元就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要是他娘真的要去京城,他当儿子的该去送,那谢九九这个当媳妇的跟着走一趟又怎么了。
  “我凭什么要去,远舟的娘连裴家的门都没进过,远舟自己也过继出来了。这事归根究底是他娘自己的事,裴三爷都没说话的份,我们家算哪根葱,掺和这个干什么。”
  这事要掰扯,就永远掰扯不明白。只有等到事情有个结果,裴元回来或者不回来,到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个结果了,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谢九九拒绝再车轱辘话来回说,只说累了累了就躲回前院屋里去了。
  等第二天一早,三下两下吃过早饭又跟屁股后头有人捻着她一样出了门,说是有大事找何奎和秦娘子商量,关乎云客来的未来浪费一天都不行!
  谁知好不容易躲开了家里那几人,还没到饭点进客的时候,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又穿得跟个花孔雀一样,蹭蹭蹭的进了云客来。
  “你这人,怎么真就一个人回来了。我昨天听家里婆子说你回来了还不信,方才去你家问了才知道。”
  “又来又来,昨天到家我娘和文济就跟在我身后絮叨了一整天,我这好不容易躲出来图个清净,怎么你又追来了!”
  “我来吃饭不行啊,你这云客来是不是不做生意,不做我就走了。”
  “五花肉焖茶树菇、香煎嫩鱼仔、剁椒蒸芋头,再来个蚬子汤,行不行,够不够黄大娘子吃的。”
  茶树菇是今天早上刚送到的,像云客来这样的饭庄每天的菜牌都不一样,除了那几个固定的大菜其余的都是随着季节和时令来变。
  “行,这个你来安排。再加个石灰蒸蛋,石灰水你给我调,别烧口啊。”
  来找谢九九的年轻妇人姓黄名金珠,她还有个弟弟叫黄金宝,娘家在县城是开金铺的,算是县城里一等一的富户。
  她家这个黄跟黄娟这个黄没什么关系,两家会认识全靠谢德昌那些年一到年底,就要去黄家的金铺里给妻子孩子买金器,时间一长两家自然就熟了。
  黄家就生了一女一儿,听这个名字也知道家里对这俩孩子有多喜欢。
  黄金珠她爹受了谢德昌的启发,人家一年给孩子置办一样金器,他就一个月给他姑娘添一样,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个月落下过。
  前年黄金珠出嫁的时候,听说光是这些年给她攒下来的金货就装满了两个大匣子。
  之前谢九九成亲,她提前送了一支赤金的簪子过来,老粗一根金簪样式只能说着实贵气,赤金的簪子拿在手里都坠腕子,那金子有多实诚,两人之间的情谊就有多实诚。
  所以这会儿黄金珠找来,谢九九嘴上嫌得不得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去后厨调了一碗石灰水准备给她做石灰蒸蛋。
  第37章
  后厨的菜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进了厨房谢九九挽起袖子准备炒菜,坐在一旁小凳子上抽水烟的老韩见状要起身,被她连连摆手给拦了。
  “是金珠那丫头过来了,她嘴刁得很。等会儿她嫌东嫌西的,您老没必要受她这个,还是我来吧。”
  黄金珠娘家开金铺的婆家开当铺的,家里光是供她差遣的厨子都有两个,晚上半夜三更馋了饿了得有人随时伺候着。这么个金娇玉贵养大的姑娘,口刁着呢。
  不过她也不是不吃,就是吃的时候喜欢唠叨。每道菜她都得点评一番,这个咸了那个淡了,这个过油过大了那个炒得太生了。
  哪怕样样都好,她也能说之前在哪哪哪儿吃过一道一样的菜,那一道就怎么怎么着,反正那挑剔劲儿特别烦人。
  老韩是之前云客来生意不好的时候,告假回了老家一个多月没见回来的那个大厨。
  谢九九跟裴元去府城这段时间人家又回来了,为什么回老家人家没说,回来以后也不谈别的,只说厨房的事有他和大头在,让东家尽管放心。
  老韩回来待了大半天就看明白了,谢九九做东家,哪怕天天都能在云客来守着,也一定会在扶持一个自己人钉子一样钉在饭庄里。
  这个人只能是女人,秦娘子的话大家伙想不想听都得听。
  偏生秦娘子自己是个能干人,虽不是个多泼辣厉害的性子,但她做事有她做事的章法。谢九九没在县城的这段时间,云客来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料理。
  再加上丈夫何奎在码头上混得开,有什么事情给半个炊饼给街上的小乞儿,不过一小会儿人家男人就能从南门过来。
  就算他不在,码头上也还有跟着何奎干活的小兄弟们,随便来一个叫上一声嫂子,搭把手的活儿一下子就给人干完了。
  所以这话是老韩跟秦娘子说的,意思也不是仅为了谢九九放心,而是他这个掌勺的大厨跟秦娘子服软。
  他管着厨房从今往后不撂挑子,秦娘子管着前面他不仗着是饭庄里的大厨是老资格了就
  给她挑刺,只要东家能把云客来维持下去,大家不丢了饭碗就行。
  “韩叔,我婶子的身子怎么样了,要是好了还是把人接到县城来呗。在城里住了多少年了,一下子回乡下给媳妇带孩子,能习惯嘛。”
  “嗐,以前东家没成家,有些话我也不好说。现在您成家了,有些事真就瞒不了您,只能跟您念一念。要不然憋在心里……”
  有些话不问还好,一问老韩就憋不住了。苦水总算有了个能倒一倒的地方,且停不住。
  “咱们云客来这都多少年了,我家那婆娘一直跟着我在县城里住,说实在的这些年家里开火的时候都不多。”
  “那是,咱们做这份买卖的,每天备的菜肉只能多不能少。要是开着饭庄还让大厨饿着那成什么了,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都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厨子大多数时候用不着偷。每天饭庄关门落板,厨房里剩下的菜都是大厨先分,其余的剩下了才是秦娘子他们分。
  不说天天大鱼大肉的带回去,隔三差五一顿肉总能有的,在县城里就算是不错的日子了。
  老韩的手艺不差,但是学厨的时候学的就是口味菜土菜,精细的活儿他做不来,更高档的酒楼饭庄他去不了,也就一直安心待在云客来。
  这次突然回乡,一是因为云客来前段时间不稳,生意不好他起了要走的心思。二也是因为家里老幺的媳妇生了孩子,就干脆带着老妻回了一趟乡下。
  想着看看自己回去了,有没有新东家去请。要是实在没有,在家替儿子媳妇带孩子,这日子也能过。
  老韩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子,在乡下买了不少田。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跟老韩学了手艺,现在在隔壁县的饭庄上当厨子。大女儿嫁了,夫家是个漆匠,也是个吃手艺饭的。
  只有小儿子从小被他奶和娘惯坏了,学厨子不是个轻省的活儿。刚开始的时候光是刀工就苦,切到手是家常便饭的事,没切着那就是没用功。
  掌勺了,一年四季天天站在火灶旁,也就冬天能舒服一点儿,但也是烟熏火燎的,人都要熏入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