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现在来说恩和义,这话要是真的说出口才是真的没了恩义。再说娘是亲娘,这事可怎么算恩义啊。
  “你少操心这个,你二哥要相看亲事也没那么快。这两家说白了看中的是咱们家和你姐夫以后的前程,对你二哥这个人,他们看没看上还不好说。”
  成亲过日子当然要看前程,就像当年自己和裴元一样。但也不能只有前程,这个道理不用她讲黄娟也懂,这也正是她这次只是自己躲着哭,而不是来找自己把话说清楚的原因。
  “姐,我不小了,你别糊弄我。”十二岁的谢芝娘越长越像谢德昌,就是谢德昌日日挂着笑模样,谢芝娘却还是习惯板着一张脸,特别一本正经的样子。
  “要是娘真的决定要让你和二哥分家,那我也不在这个家待了。”
  芝娘不是说气话,她是认真想过的。自己才十二,要嫁人起码还有四五年。人家容不下大姐这个大姑子难道就会喜欢自己这个小姑子?
  自家又没有拘着女子不让出门的规矩,真要是要分家,那到时候自己就拿着嫁妆分出去,到时候甭管是去做绣娘还是去外边找活计,总之饿不死。
  “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本来就乱你还来掺和,你到底是来劝我的还是来拱火的。”
  谢九九没好气地在谢芝娘肩膀上拍了两下,还想再骂可看看妹妹倔强的脸又叹了口气,“这事且没那么简单,还有你姐夫的事呢。”
  裴元是入赘,别管他以后多大的前程,当初他进了谢家就是谢家的人了。
  现在突如其来这么个事,要是真的分家的话,那到底是自己分出去还是谢文济分出去,这就不好说吧。
  云客来是谢家的产业,但这几年云客来做大那是自己的本事,到时候谁拿云客来谁拿银子,还是说云客来一人一半?自己又不是软柿子,这事且糊弄不过去。
  要是到时候真是自己分出去,裴元还算不算入赘,人都从谢家分出去了还入的哪门子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即便现在自己什么都要了,日后等裴元考上举人他还得去京城赶考,到时候自己跟不跟着一起去。
  不去,自己的家怕是要散。去,要是不能把一家子都带去京城,那自己该怎么争,这个家该怎么分,且有得谈。
  第66章
  “裴远舟,章先生让你过去,现在就去。”
  “嘶,怎么这个时辰让我过去。你看清楚先生的脸色没有,瞧着如何。”
  “我看不大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裴元两年前入府学,刚入学第一天就被章世铮给了好大一个下马威,经义策论分别出了三道题,要裴元这个迟来了一年的小三元当场解题。
  向来觉得自己学得踏实的裴元被章世铮考得汗流浃背,章世铮出题并不刁钻,但选取的题目和角度都非常让人难受。
  尤其策论的题目,让裴元收着回答显得隔靴挠痒点不到要紧的地方,放开了写又过于锋利恐为老师考官所不喜。写到最后裴元硬是写出一身的汗来,放下笔的时候连手都在抖。
  等答完了题,再抬头去看坐在上首的章世铮,那双目光灼灼又带着几分狂妄的眼神里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别在我面前装相,在府学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想着跟我阳奉阴违。’
  裴元多识时务啊,人家有本事一眼看穿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当然不会对着人家干。
  再说本来章世铮是府学教授,而自己再是小三元也不过是个秀才,学生听老师的教诲这不丢人。
  章世铮早就听说过裴元的名声,本以为这是个有些扎手的刺头,却没想到是个滑不溜手的主儿,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这点意思且不够向来以‘狂’自诩的章世铮对裴元就另眼相待,反而越发盯上了裴元,这两年裴元的功课都跟府学里其他学生不一样。
  为此连向来不怎么下山的崔鹤儒都专门往府学里来了一趟,两个先生关起门来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等崔鹤儒从章世铮院子里出来,脸色奇怪得连裴元都看不懂。
  问老头什么个情况,崔鹤儒也只说以后他就不给裴元留功课了,有空回书院看看他就急匆匆走了,把裴元搞得一头雾水。
  自己都被章世铮折腾成啥样了,要不是他给自己留的功课怎么也写不完,至于往谢九九每个月带着阿满从县城来看自己,自己早回去了。
  还您老以后就不给我留功课了,您倒是留啊,留了也白留,您看我有没有功夫来做不就完了!
  崔鹤儒都有心无力,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裴元为此着实过了两年头悬梁锥刺股,认认真真读书,除了偶尔想想妻子女儿别的一概没精力管的‘好日子。’
  府学里的同窗对此都是有心无力,一个个的只私底下劝一劝他。
  见裴元来了府学,也想法子从青松书院转学过来的沈霁倒是想过偷着帮他做些功课,可惜一看那些题目就连连摆手。
  也明白了为何一向最护短的崔鹤儒没有跟章世铮死磕,人家这个题目出得太好,好到压根不是奔着要把裴元教成一个举人去的。
  裴元要真的能被章世铮教出个眉目来,别说小三元,就是□□也不是不可能。
  本朝向来江南文风最盛,其次是南北直隶,轮到湖广之地可就差了一截。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谁也没法嘴硬不认。
  所以不管是裴元自己,还是大概窥探到章世铮意图的人,都对这对师生较劲一般的拼命乐见其成。
  要是岳州真的可以出一个□□,这便是本地学子最好的标杆,以后岳州府的举子去京城赶考,有这么一件事能提起来那也是长脸的事。
  沈霁来给裴元传话,裴元第一反应就是章世铮又想到什么刁难人的题目或是文章,要来为难自己。
  裴元真觉得章世铮就是看中了自己怎么施压都不会崩溃的好处,才会完全不顾自己能不能把屋子里那一摞,摞得连书橱都塞不下的功课做完,还在不断把他想要解析探讨的东西,继续源源不断的塞给自己。
  没想到进了章世铮的院子,这位狂生今天却没跟自己探讨功课,而是主动问起自己的家事来。绕老绕去把裴元都绕迷糊了,才说起容县来了人,要找裴元回去一趟的事。
  府学请假不容易,来人是承平,还没见着裴元被府学的门子问过两句,就把来意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现在倒是比前些年有了些长进,没把谢九九和黄娟闹了不愉快的事情说出来,只臊眉耷眼的说家里正打算给二少爷说亲,要请姑爷回去一趟商量事情。
  章世铮狂归狂,好歹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这些小事他又如何猜不到。
  自己这个至今没有正经给自己拜师的学生,是入赘到谢家的女婿。他要是这辈子都只是个秀才,以谢家娘子赚钱的本事,什么问题都不会是大问题。
  但傻子也知道,裴元的前程不止于此,那么他和他娘子和整个谢家的矛盾就迟早会被摆到台面上来。
  章世铮本以为这个矛盾至少能等到裴元考上举人,要往京城去赶考的时候才会爆发,没想到转折点来得这么快,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家里的事尽快处置好,不要拖拖拉拉影响考试。”章世铮把写好的
  假条递给裴元,“你跟我不一样,我考个举人对家族有个交代就够了,这辈子便是游山玩水,也不用操心柴米油盐。”
  “你不一样,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道理不用我跟你多说。你得努力往上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能走多高走多高。”
  “学生明白。”裴元双手从章世铮手里接过那一张轻飘飘的假条,他明白他的意思,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要让谢家成为自己的拖累。
  裴元一直都把家人和谢家分得很清楚,即便自己是入赘进的谢家。
  在他心里,自己的家人只有谢九九和谢阿满,她们是自己的妻子、女儿,是骨肉相连的牵绊。
  而谢家和谢家人,只是因为有谢九九在,裴元理所当然愿意和他一起承担的责任。可要是他们让谢九九过得不如意了,那这事可就得另说了。
  第二天,裴元就从府城赶了回来。
  回来时正好碰上谢九九准备出门去一趟云客来,谢九九本要拉着裴元的手一起出门,想私底下先把这事仔细告诉他。却被裴元不容拒绝地拉着转头回家,直接进了后院。
  母女两个这几天一个屋檐下住着,谁也没见谁。谢九九让黄娟想清楚了再来告诉自己,这个家到底谁留下谁走。
  黄娟觉得谢九九这个当女儿的不该这么逼她,明知道谢九九这次伤了心,也还是犟着想要等谢九九来跟自己低头。
  两人谁也不让步,没想到打破僵局的竟然是裴元。
  裴元见了黄娟不紧不慢给岳母抱拳躬身行揖礼,之后也不等黄娟说话,便主动说起既然家中要给文济说亲,是不是该把文济从青松书院喊回来。
  “亲事还没定下,不如先让田婆子去那两家说项一番。况且家中的事还没定下来,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