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可这才过了多久,谢九九看着黄金珠的肚子,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大夫不是说你这身子,往后得好好养着,孩子能不生就不深生了的。”
  “就知道你得这幅表情,这世上也就你真心心疼我。”
  黄金珠摸摸自己的肚子,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来,“就是我娘,也只跟我说是该再生一个,宝儿身子不好,要是有个万一我以后都没个倚仗。”
  这是理由,但更重要的是张氏也生了个儿子,还是个极康健壮实的儿子。这么一对比,自己的宝儿看上去就越发势单力薄,连家中公婆都把心偏到老二身上去了。
  黄金珠没法子,只能强忍着恶心又怀了一个。她这次过来是给谢九九和裴元送程仪的,这几年罗永一直想跟裴元搭上关系,但裴元对词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罗永做东请吃饭他也去,说话谈天也能说得有来有回。但要说交好,裴元的态度摆在这里,罗永自己在外面再怎么吹嘘也是无用。
  “我也曾劝过他,与其到处攀关系倒不如自己认真考个功名出来。他志不在仕途,能考中个秀才就很好。可他只说我这人短视,之后再要说这些,两人就又要吵起来。”
  这次再怀上,黄金珠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不如之前。今天出门前还喝了一杯参茶,又含了两片参片在舌底这才有些力气,要不然一路过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你不要再跟我说罗永了,我实在不爱听。”谢九九向来有分寸,但今天却懒得再装。
  “他们只想着你以后有没有倚仗,怎么不想想你能不能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生宝儿就那么艰难,难道生这个就容易了。你这身量,再生三个不还是一样吗。”
  谢九九弄不懂黄金珠这是在干嘛,她的嫁妆足够她这辈子丰衣足食了。再说她有儿子了啊,宝儿是病弱了些,可当年谢文济不也是天天生病。
  生病就治啊,谢九九是怎么也不明白,因为生了个不那么康健的孩子,所以就还要拼死再生一个,这个道理是怎么说得理直气壮的。
  “是是是,你别生气,你
  要骂我我听着,可这点程仪你得收下,就当做是我一点心意。”
  谢九九气得在屋里直打转,黄金珠歪在罗汉床一侧心里却只觉得高兴。谢九九这个手帕交,这几年是自己心思不纯了,但她对自己即便恨铁不成钢,心却还是一样的。
  “说好了,这是你的程仪,跟罗永没关系我就收。”谢九九板着脸,“你我之间还有情分,他跟我和裴远舟之间可没这情分。”
  别到时候转过头来,这程仪又成了罗永送给裴元的,说得好像他们之间多亲近的关系一般。
  “你放心,这次他不知道我来,即便知道我也不让他扯着虎皮做大旗。”
  黄金珠把一包银子塞到谢九九手里,“你收下便是全了我俩之间的情谊,同别的再不相干!”
  第75章
  黄金珠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都是当了娘的人了,也不是十三四岁还未经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怀上这个孩子纵使有千般万般的苦衷,说到底也是黄金珠自己点头了的。
  等裴元回来谢九九没有再跟他嘀咕黄金珠的事,只是把那一包银子给他看,告诉他这就算黄金珠给的程仪,与别的都不相干。
  给本地学子送程仪是很正常的事,当下被称为宾兴礼。像裴元这种名气大又考中举人机会很大的秀才,多的是本地乡绅豪强在赴考前送来宾兴银。
  除了这些人,府学也会拨一笔款子,大部分给裴元这样的廪生作为路费,还有一小半分给家境艰难的秀才,以作资助。
  甚至还有些考了许多年考不上的秀才,到了要赴考之前就拿着自己写的字或文章画作,把城里的大户富户走上一遍,只要豁得出去脸皮,或多或少能凑些盘缠出来。
  裴元拿过银子点点头,“放心,我现在只是个秀才,罗永要做什么事,也不会真的拿我的名号扯大旗。要是自己真的能中举甚至考中解元,他也就不敢扯这面旗了。”
  罗永那样的人心思浅薄得就像一杯水,小心思怎么晃荡一眼就能叫人看穿,裴元并不在意这些。
  谢九九见他这样也放下心来,等到六月初二出发潭州时,看见来相送的同窗、士绅和府学那位章世铮,坐在马车里的谢九九才大概明白裴元为何对罗永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裴元的前程并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前程,地方上的学子考出去的每一个都跟地方上的士绅官员息息相关。要是罗永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用不着裴元操心,会有人替他处理干净的。
  潭州城,大湖以南最大的府城,光是城门就那么厚,马车进了城门门洞暗了再亮便是熙攘热闹的街市,看得谢九九跟阿满一起,脑袋摞着脑袋搁在马车窗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直到马车停在一幢高得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的酒楼跟前,谢九九这才缩回脑袋揪住裴元的衣袖。
  “你上次回去怎么没跟我说潭州有这么大的酒楼,可我咱们县里的临泽楼气派多了。”
  谢九九说的是潭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八方楼,八方取四海八荒之意,意旨天下宾客皆来他家,口气虽大了些,但大有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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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方楼主楼高五层,已然是南方府城酒楼少有的规模,主楼里除了吃饭还有戏台、曲水流觞,说是一步一景亦不为过。
  主楼后面还有辅楼和雅院供不同的客人选择,再往后是一排屋舍,作为客栈留宿所用,来潭州租房总得要几天时间,裴元专门定下八方楼,就是想让谢九九住下来,安心偷师。
  “这里住一夜多少银子。”
  “咱们人多东西多,又有阿满,我在后面包了个小院子下来,里面正屋带东西厢房,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能走动,一天六两六钱银子,要吃饭要热水银钱另算。”
  “这么贵!”
  谢九九惊得一下子没忍住声音,惹得带路的小厮回头来看。
  见谢九九上身银红色如意云纹锦衫,下身着松绿暗纹罗裙,为了赶路发髻虽简单,但头上的纯金嵌红宝的顶簪和玉簪水头却十分不错。
  手如葱段,箍着身边郎君露出的一小截腕子上,正带着一对金累丝嵌宝莲花镯,随着步子往前走,珍珠耳坠也随之微微晃动。
  这样的打扮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妇人,至少这是个能让郎君舍得精心打扮细心照料的女人。
  小厮再不动声色看看一旁的裴元,方才一进八方楼的门,裴元就让跑堂的去找个靠谱的房行牙人来,说是要找宅子住下。
  这个时候这个打扮,一定是来赶考的秀才。来得这么早,还带着妻子女儿一起来赴考,小厮打量不过一瞬本就微微弯着的背脊便又往下塌了塌。
  “好叫娘子知道,这六两六钱银子里还带着每日四盘鲜果、四盘点心和各色干果,您若是一日只叫两次热水也是不额外收钱的。”
  “每个院子外都有专门的小子伺候着,不管是要茶饭还是跑腿,只要这潭州城里能办的事,都能叫他们给您办。”
  “只有每天三顿饭小店实在是不敢夸海口全包了,毕竟八方楼一桌酒席要是往海了点,没个几十两银子下不来,您说我们这小本生意,如何敢下那般海口。”
  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厮,说话机敏伶俐得很。听得谢九九暗自咋舌,等到了小院关上门来,谢九九才抚了抚胸口朝着裴元连连感慨,外加捶胸顿足。
  “到底是我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了,这么多赚钱的法子,我就一点都没想到!”
  “在容县就是开这么一家酒楼也没人去,等以后去了京城,谢大娘子在京城开一家比这更大更气派的酒楼,到时候我就整日坐在家中替娘子数银子,可行?”
  “那得看裴郎君数银子快不快,要是粗心大意又笨手笨脚的,我可不要。你啊还是每天上朝点卯去才好,每月俸禄银子乖乖交回来,就算你得用了。”
  明明连县城的云客来都留给了谢文济,这会儿手里除了些傍身的银子和这几年哼哧哼哧攒下的那点儿留在鹿鸣村的田产,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两人就是歪在榻上说笑着滚做一团,一个当真觉得丈夫能连中三元金榜题名,一个认真笃定妻子一定能再经营出更好更大的云客来。
  也是幸好屋里没有别人,没人会笑话这夫妻两人的豪言壮语。
  裴元来得早,八方楼的小厮也能干,第二天就找来房行牙人。牙人手里早就攒了好些宅子,就等着赶考的秀才来租。谢九九和裴元来得早,自然就挑了个好的。
  宅子不大,却也有前后两进。进门便是一排倒座房,曹勇和高义住在前面正好能轮流看守门房方便进出。
  绕过影壁入了垂花门是后头这一进,四正四方的正屋带左右厢房,后面还有一个马棚和厨房,足够一家子住下了。
  这样的院子平时十两银子上下能租一个月,但今年有乡试自然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