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杨家这一辈儿的家主是杨氏的父亲,家中世代承袭的侯爵到他父亲这里到了头。但杨氏的父亲杨大人是正经的进士入仕,再加上家族世代勋贵的背景,真是要显赫有显赫,要清贵有清贵。
  中了进士之后便入了翰林院,他这样的世家子从未想过出京为官,去任上再是当个一方父母官,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对他而言那也是吃苦受罪。
  吃不了那份苦,也没打算去地方盘剥老百姓捞钱的杨大人,就安心待在翰林院熬资历。等资历熬得差不多了,又在京城六部和各处衙门里转了一圈。
  眼下的官职为鸿胪寺卿,主要负责接待外国番邦和掌管朝会、祭祀、宴会、讲学、册封等庆典礼仪。身处这么个位置上,整个府里好热闹喜宴请一些,也就无可厚非了。
  杨府虽没了侯爵承袭,府里逾制的东西摆设也全都撤了,但家中做派和排场却依旧处处透着勋贵世家的尊贵。谢九九说不出来跟关家有什么不一样,但又处处都不同,让人更加添了几分小心。
  到了吃饭的时候,刚入席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今日的主家提及要行酒令作诗。
  担任令官的是一个打扮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富贵些的大丫鬟,模样长得也好,身上的衣裳都是绸缎做的袄子,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比自己以往在家中戴的还要莹润饱满。
  光是杨府一个大丫鬟,谢九九就没忍住细细打量暗自咋舌。怪不得金氏宁愿厚着脸皮去老太太那里磨,也要想法子跟着来。
  杨府的丫鬟都这等气派了,就更不要提今日来冰嬉吃酒的宾客们,光是谢九九不经意听到的,就已经有好几个国公和好几个侯爵伯爵府的夫人娘子们。
  关家身处其中,要不是有杨氏这个姑奶奶在,都一点儿都不打眼了。
  不过没等谢九九再仔细辨认今天来杨家的到底有哪些人,酒令便开始轮了起来。这大户人家的酒令都跟市井中的不一样,人家这接诗词的龙不靠背,而是要立时立刻自己作一首来。
  刚开始轮的那两个夫人作诗的时候,谢九九都没反应过来。
  还咧着嘴一边叫好一边琢磨这是哪个诗人的大作,怎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难道京城的官家女眷就喜欢背偏门冷僻的诗词不成?
  之后反应过来这是人家现作的,谢九九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行酒令就是个玩儿,只要在这个席面上谁都能轮到。哪怕是自己这个敬陪末座的举人娘子,酒令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躲都没地儿躲。
  这个时候谢九九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家丈夫以往为什么很少去同窗之间的诗会,这不会作诗就是不会,这可不像吃饱了吃不下的时候,勉强一下还能再吃。
  诗作不出来就是作不出来,逼死了自己也没用。尤其听着屋里越发热闹,令官点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还明显有往自己这边转的趋势,谢九九当即就决定起身尿遁。
  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娘子,今天要是当众丢人多少有些不合适。却不想人还没起身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给拉住,还顺势塞了一张小纸条过来。
  谢九九一看,竟是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冯氏。她冲谢九九晃了晃系在腰间的小匣子,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竟是小小一支炭条和提前裁好的纸片。
  再打开纸片一看,果然是提前写好的诗。
  算不得出彩但足够谢九九把眼下的场面糊弄过去,没有所谓的艳惊四座也不曾当众丢人,酒令接过一次之后,谢九九便安全混过这一场酒席。
  第90章
  吃过饭,众人又起身往杨府的后花园去。杨府花园后头听说有个戏楼,戏楼朝西是戏台,即便是大冷的天也不耽误家里太太奶奶们看戏吃酒。
  戏台朝东是初代侯爷建这座府邸的时候开挖的人工湖,大小不过一亩左右,看水面结冰的情况应该也不大深,但光是能引来这般活水养着这么个湖,就可见杨府的底蕴有多深厚。
  湖中置有湖心亭和九曲桥,岸边栽种一
  整排的柳树,夏天要是沿着湖边散步,怕是还真分不清这到底是京城还是江南。
  谢九九跟着关令仪进了戏楼,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阿满被杨氏身边的嬷嬷抱到她跟前去了,她身边还有珍珠寸步不离的跟着,谢九九不用操心。
  阿满不怕人也还不识货,这满屋子的太太奶奶们在小家伙眼里,都是打扮得漂亮和打扮得更漂亮的姨姨婶婶们,不管谁跟她说话,她笑盈盈地回答,完全没有怕生胆怯这一说。
  裴元不过南地出的一个解元,与关家相熟的人家或多或少还知道关家有这么个外甥,另外起码一半的人跟关家关系不过泛泛的,自然是听都不曾听说过。
  人家问阿满你是哪家的姑娘,阿满说了人家要是不知道,她就招招手把关继业叫来,“他是我表舅,我是他表外甥女,夫人下回可能记住我了。”
  关如琅和杨氏成亲多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不光是关家看得重,杨家作为外家更是看得如珠如宝,杨大人这几年为了外孙读书不好被他爹教训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
  以前同朝为官从不脸红,出了衙门又是一对好翁婿的两人为此争执了不止一两次。
  一个觉得孩子还小,以自家和关家这样的门第出身,何必非要把孩子逼得那么苦。一个觉得自己年纪不轻儿子却还小,为官入仕多么凶险岂是能随便糊弄的。
  关如琅不愿关继业平庸一世,自然得从儿子小时候起就耳提面命地管教。
  等来日要是他真的资质平庸,关如琅就宁可他守着家业平平稳稳做个富家翁过一辈子,也好过把他稀里糊涂地推到官场上,再稀里糊涂要么送了自己的命,要么害了别人的命。
  争执的次数多了,关继业这个小子读书不好就出了名,受宠更是出了名。现在阿满一招手关继业就蹬蹬蹬地跑过来,认下自己就是她嫡嫡亲的表舅,大家也就大概明白这是谁家的孩子了。
  既是关家的孩子,又跟关继业这般亲近,本就胖乎乎雪团儿一般,说话还带着几分南地口音软糯糯的小姑娘,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好几个夫人当即取下手头的镯子或是玉佩,让丫鬟直接拿给阿满身边的珍珠。
  孩子还小,这些东西给了她弄丢了不怕,万一硌着孩子磕着孩子不是闹着玩的。珍珠本就是庞氏院子里的丫鬟,这种长辈送的东西不用推辞,只替阿满福身行礼接过来便是。
  “你还不赶紧过去。”
  说话的是小冯氏,自席面上她给谢九九看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炭条,这一路直到在戏楼坐下,她都下意识的跟谢九九坐得更近,反倒是大表嫂金氏看着两个儿子,离两人隔得远了些。
  “过去干什么,这不是扫兴嘛。”
  “那可是鲁国公府的大太太,本朝一共五个世袭不降等的国公府,这便是其中之一。”
  小冯氏的意思谢九九自然明白,鲁国公府的大太太喜欢阿满,自己这个时候凑上去跟人家请安,要是能顺势入了国公府夫人的眼,日后说不得对裴元来说,也是一个助力。
  “我这个人眼皮子浅,真凑上去了肯定忍不住讨好人家。”
  很多事讲究的都是‘自然’二字,阿满年纪小又是个讨喜的性子,这是她的天性。今日这戏楼里不止她一个孩子,她能讨喜招大人们喜欢,就是因为她的天性自然。
  要是自己凑上去故意讨好,那成什么了?那就什么都变味儿了。这些个夫人太太们谁不是人精,难道还能看不出来自己所求?
  “再说阿满才多大,这一路来京城我们当大人的还好,最辛苦的其实是孩子。难得今天这么多人又这么热闹,她玩得开心最要紧,我我就不扫她的兴了。”
  小姑娘大方开心的玩儿,自己这个当娘的突然过去借着孩子的由头讨好别人攀关系,真以为孩子小就不懂事啊,多少也得顾忌孩子的脸面才行。
  “这有什么,京城里这些人家谁不是捧高踩低的。你现在不去,以后也会去。”
  小冯氏没想到谢九九会跟自己这么说,一时间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好像有些闹不明白,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商户女,这个时候讲究什么骨气。
  “那就再等等,等等看吧。”
  不远处的阿满被那些漂亮的太太奶奶们转圈问了一遍,也收了不少见面礼。
  这会儿转身回了杨氏和关令仪身边,歪着身子靠在关令仪腿上,还不忘伸出一只小肉手让杨氏牵着,就这么雨露均沾着接过关继业拿来的点心吃着,一边看对面戏台上锣鼓喧天。
  谢九九说不去套近乎就真稳如泰山地坐着不挪地方,小冯氏又小声嘀咕了几句,大概还是在说谢九九太固执一类的话。
  但说归说,她自己的女儿英姐儿小心翼翼地贴到她身侧时,小冯氏没有再哄着女儿去杨府老太太跟前‘陪着老太太孝敬老太太’,而是拿过攒盒里的点心糕子给女儿,让她安安静静待在自己身边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