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裴元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一次喂饱了裴大人,谢九九没有着急回京,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别院又住了七八天,直到南巡随驾的名册流传出消息了,她才带着阿满阿福回府。
  那天关于南巡的事裴元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回府之后的谢九九看着他从关如琅的书房里拿回来许多关于水系漕运的典籍和图册,就大概猜到这次南巡祭祖是顺带的,陛下怕是要从漕运河道做切口,来收拾人了。
  自古以来盐铁和漕运织造,就是朝廷垄断油水最丰富的行当,而其中漕运站河道又占了两样。
  一来本身水就深,不管是漕运还是沿途的河堤河道,只要一动就是淌水似的银子往里头填。
  二来盐铁织造、瓷器茶马的运输和交易,又都要依托漕运水路,这私底下到底多少走的官路,又有多少走了私路子,恐怕便是当地的官吏们也不可能完全说清。
  谢九九是收拾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看完就完了,过后连问都没问过裴元半句。这种要命的银子不是自己能赚得到的,自家便是再经营三代人,说不定才有本钱和底气去碰这些东西。
  不过既然是要动漕运,那到时候能腾出来的官职肯定就少不了。裴元毕竟是状元,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捞着个满意的缺儿来。
  心里有了这个底,当圣驾出京往南直隶去时,两人分开得也不算过于艰难。
  裴元作为随驾的翰林官,大部分时候还得在御前轮值,他没精力也来不及不舍,因为他也被陛下亲手操纵的漩涡卷了进去,差别只在于他这次要充当绞杀入了漩涡陷阱那些人的刀,而不能做了别人的鱼肉。
  谢九九要做的,则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她得趁着裴元离京的这段日子,把府里和铺子安排妥当,毕竟云客来和状元楼完完全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即便是她离开京城,这两个铺子却不能倒了。
  “春儿,当年在容县的时候,我当时问你要不要找个好人家成亲生子,安安生生在容县过日子,当时你摇摇头说不愿意,我就把你带来了京城。”
  谢九九最先找上的春儿,即便她现在住在府里的时候越来越少,守在状元楼的时间越来越多,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谢九九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只能是她。
  “小姐,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春儿还以为谢九九找她回来是商量接下来几个月两间铺子里的生意怎么办,毕竟陛下这一走几乎把大半个京城都带着走了。
  不光是有资格跟着圣驾一起南巡的官员宗室勋贵,还有很多做生意的人也跟着坠在出城队伍的最后面,毕竟这么多人一起上路,路上吃的用的肯定紧张短缺。
  沿途的县城很难说能保证供应随驾这么多人的吃喝需求,从京城跟出去的这些生意人,只要狠心吃得下这份苦,是肯定能赚上一大笔的。
  只是这么一来,留在
  京城的人就更好了。这两天还有一大批读书人也跟着出了京城,人家就一路跟着去南直隶,就盼着途中万一有个什么机遇,能在陛下跟前露上一次脸,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
  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怕招人笑话,但这么做的人却不少,“这几天状元楼的生意比老潘那边还要差,大晚上的就三桌客人,还一个个长吁短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有跟着圣驾出京的盘缠,要不然也要跟着去。”
  三个大男人,两碟小菜一壶酒喝得涕泗横流的,到最后含含糊糊甚至还说起裴元这个前状元的不好来。
  说来说去都觉得裴元这三年入了翰林院就泯灭为众人,没有流传甚广的诗词,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庸才,只不过是命比旁人要更好得多罢了。
  这样的话听了也就听了,春儿自然不会回来学。只不过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生意上,现在谢九九居然又老调重弹跟自己说成亲的事,这让春儿有些无所适从,“小姐,我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不会再跟我提这个事了呢。”
  “我知道,你这心里啊现在就装得下银子,银子比男人更贴心更亲人是不是?”
  谢九九当然知道春儿的打算,当年跟着自己来了京城之后,自己所有不方便或是腾不开手的时候,都是她替自己在外面办事。三年时间,不光是自己和裴元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春儿也靠着自己和云客来与状元楼一同长大,宛如一颗苍天大树。
  “你别嫌我啰嗦,我比你大几岁我自然就该看着你。女户我早就给你立了,按理说成亲成家的事你自己就能做主,我不该再插手。”
  “可谁让你从小跟了我,你就是烦了厌了我也还是要再问一句。”来京城三年,谢九九每年都要找机会问一问春儿,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春儿刚开始是真的不愿意,因为来了京城之后跟着住在关家的那段时间,私底下不止一个人想要给春儿牵红绳,而对方大多都是关家的家生子。其中有两个是关家铺面上的管事,还有一个是城外庄头家的儿子。
  说不上不好,给关家做管事一年到头赚的银子比京城寻常人家要多得多,再加上有主家当靠山,在寻常老百姓眼里,便是奴仆也不是轻易能够得着的。
  但春儿不愿意,她愿意跟着谢九九一起来京城,一起为了一个愿景操心辛苦,却不愿意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一份安稳把自己给嫁了。真要求一口安生饭,那来京城还不如留在容县呢。
  后来这两年,倒是没人再来跟春儿说这些,因为春儿是过了二十还没嫁人,还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谈生意做买卖的老姑娘了。唯一还在惦记这事的,也就剩了谢九九。
  “小姐您就放心,找人成家这事我是真没这个打算。要是这辈子真遇上那么个人,到时候不用您催,我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要想法子把人弄到手,您就赶紧跟我明说,今天把我叫过来到底因为什么吧。”
  谢九九没好气地冲春儿翻了个白眼,到底不再跟她掰扯这事。她拉过春儿的手,把裴元想要外任为官的事仔仔细细都给她说了。
  “这一走,我和孩子是肯定要跟着走的。老潘和有粮肯定不会走,云客来有他们的股,他们守着云客来再过两年就能把家里人都接来京城了。”
  “大头媳妇生了孩子,他也肯定走不了。只有你这边,云客来和状元楼都有你的心血,你的股只在状元楼,他们几个跟状元楼没什么关系,所以我这一走,京城的事情就成了个问题。”
  要是春儿留下,状元楼肯定是以春儿为主,云客来那边潘掌柜他们有股,春儿能代替谢九九看着,还有个没在京城的谢九九,有什么大事都能互相牵制。
  真要这么着,春儿就更加没人能管得住了。别管这事对不对,但这样一个钱耙子似的姑娘,往后再想成家可就更难了。
  第113章
  外任?春儿听到这话着实愣了一下。以前不晓得这些,现在见得多了就清楚,进士考中了进士有多难,想要留在京城又有多难。
  “姑爷是不是,在朝廷里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还是关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要躲?”
  在外面见的人多了,听的事情多了,春儿也多少明白了些官场倾轧有多残酷。人人都说如今天下太平,可每年被拉去砍头的、流放的官员都不罕见。
  “暂时没有,可要是一直留在京城就说不定了。”谢九九不想瞒着春儿,但有些事没法说也说不清楚,便只能这般一句话带过。
  “我只问你,你想留在京城还是跟我们走。要是留下,府里和铺子里的事情你就都得给我担起来,要是跟我走,趁着南巡这几个月我得再找个管事的回来,到时候我们走了京城这边至少要留两拨人,我才放心。”
  “小姐,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春儿抬头认真看向谢九九,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要,只一门心思要跟着谢九九走的小姑娘了。
  这两年她住在外面,身边也有一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小丫头帮忙端茶递水,状元楼的账房是她从别的饭庄高价挖过来的。
  平时除了她守在店里,店里还有一个掌柜和一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是个半瞎儿,他说书他闺女唱词儿。每天下午和晚上状元楼里都有一场书能听,这是他俩赖以生存的饭辙儿。
  这父女两个以前本来是在烟花柳地里说书的,那地方听的书浑,给的银子也多。
  但瞎老爹的女儿总要长大,年纪小的时候谁也不在意那人没板凳高的小东西,慢慢的孩子长大到了抽条的时候,就连冬天里的大棉袄都藏不住少女玲珑的腰肢时,瞎老爹就再不肯去那脏地界说书了。
  京城的说书先生多,有本事的大多都在一个地方占着,轻易不会挪地方。瞎老爹不是没本事,只不过当年他家里有个得了痨病的妻子,如此一来正经地方就都不乐意留他了。
  不能再带着女儿往那地界去说书,家里那病浑家也一病不起走了,凄凄惨惨熬过一个年,开春之后才左右打听在状元楼找到个可以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