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柏墨临扮男装潜进学堂。再到后来,柏老爷和大夫人意外薨逝,柏府之中,只剩下两个女人。
  新的故事开始了。
  -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不过是一个府里死了几个人而已,”柏小姐不凉不酸,“反正那两个孩子不是我杀的,与我无关,你们看着办。”
  陈师兄:“夫人告诉我们,如鱼小姐不会成为你的心结。”
  死寂。
  “那当然,我不喜欢她,非要问为什么的话,”柏小姐想了想,冷淡苛刻道,“柏如鱼太优秀了,什么都压我一头,我不喜欢她。”
  “……”
  -
  “房间里的是柏如鱼。”
  离开蒺藜小院后,房璃简明扼要的总结。
  陈师兄没理,看上去在思考某个沉重的问题。
  房璃:“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让二小姐,承认自己是‘柏如鱼——你在干嘛?”
  陈师兄意识回笼,“哦”了一声,“我在想为什么。”
  ——他为什么看不到魔气了?
  陈师兄边走边垂眸,盯向自己的掌心。
  修为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灵。
  通天域不乏有百年修为消于一旦的故事。但那只是故事,这么多年雷打不动的勤恳修炼,突破瓶颈的挣扎顿悟,又怎会骗人?
  陈师兄握紧手掌。
  “床边没有鞋,这是最可疑的,生病又不是残疾,不可能一双鞋都没有,恰恰说明了不对劲。”
  陈师兄反应过来:“你把脉就是为了这事?”
  房璃:“到时候可以试探一下柏二的态度,如果两位柏小姐真的有过节存在杀人嫌疑的话,那魔物一事,基本上敲定了。”
  “……”
  前头引路的小厮终于忍不住了,苦着脸回头,看上去都快哭了:
  “道长们,算小的求你们了,我还没活够,下次聊这些小声点,行吗?”
  “……”
  陈师兄心不在焉,房璃便让他跑腿买支糖葫芦,自己在偌大的府院中闲逛,想找到那
  一口池塘。
  逮住人一问,才知道自从淹死人之后,池塘就被填了。
  心中装着事,方向都忘了辨,回过神时房璃已经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角落。
  这府邸实在大得很,走着走着容易神游,地面上落叶堆积,忽然头顶黑影一晃,等房璃意识回笼,只听“扑通”一声。
  ——什么东西重重的掉了下来。
  伴随着轻轻的抽气。
  房璃一顿,慢慢走上前,耐心等待地上那人撅着屁股爬起来,等他慢悠悠整理好自己红似丹枫的衣袍,转身,吓得俊脸一扭:
  “汝娘也!”
  “齐公子,”房璃耐心提醒,“书香世家,不可有粗鄙之语。”
  “……”
  齐公子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衣领,仿佛上一秒魂飞魄散的不是本人。
  他闲庭信步往深院中走去,被房璃一道冷酷的嗓音击停在原地:
  “齐公子是要去看望柏小姐吗?”
  他回头,露出一个嗤笑:“笑话,柏墨临的病关我什么事?”
  房璃点头:“嗯,那齐公子这样偷偷摸摸翻墙进来,是为了偷东西?”
  “胡说八道!”
  他急急迈着步子上前,压低声音:“我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关心昔日同窗,齐公子上善若水,心地之宽广常人所不能及也,对吧?”
  齐公子呆了一呆,哼道:“对。”
  “那你快去吧,善良的齐公子,不过我得提醒你,”房璃道,“柏小姐病重,已然见不得外人,最多你站在门口或者后窗说说话,看她能不能听见了。”
  齐公子又呆了一呆,这次呆的时间有点长,半晌才道:“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房璃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仁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如齐公子所言。”
  “关你什么事?”
  “……”
  ***
  街上堵的水泄不通。
  “诸位看好了!”
  长鞭带着劲风甩下,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带出一道血弧。
  执鞭人身披青山门靛青道袍,眼尾下方各两道方形文身,发色透红,轻狂地勾着唇角,居高临下望着蜷缩在地上的同光宗弟子,吐掉糖葫芦的竹签子,对着围观者拍手扬声道:
  “同光宗育人无方,门下弟子无凭无据对我大师兄口出狂言乱泼脏水,立下挑战书,如今打不过又想耍赖皮,这就是无涯谷曾经第一大宗门的脾性!”
  “满口喷血!”
  地上跳起来一个人,他身上外披的道袍被鞭子挥开几道口子,渗着鲜血,脸也灰扑扑的,看上去分外惨淡,但他的眼里却火光高涨,喷薄欲出:
  “分明是你们青山门血口喷人污人清誉在先!”
  “哦,”执鞭人掏掏耳朵,“那你说说看,我们污蔑了什么,尘素?”
  尘素噎了一下。
  “污蔑了,污蔑了……”
  他的胸腔一起一伏,忽然不说话了。
  这种肮脏的谣言不该从同光宗的弟子口中说出。
  仿佛预料到了这个反应,方陌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大步上前搂过尘素:“我记得上次无涯谷对试,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他亲昵地压低声音,“我记得我断了你一条腿骨,怎么,就好了么?”
  尘素的呼吸静止了一瞬。
  他竟然还敢提对试。
  那是尘素第一次代表同光宗参与无涯谷的对试。
  当时的他很期待,想象太美好,于是现实痛击时就显得分外残酷。比赛到一半的时候,尘素已经清楚,自己不会赢了。
  他相信方陌也很清楚。
  他以为对方要速战速决,却没有想到,摸清楚自己底细的方陌非但没有快速解决战斗,反而换了一种打法——不致命,但足够折磨。
  也足够让尘素丢脸。
  就像扇人巴掌,起初只是疼,一掌又一掌地扇下去,脸皮破了,牙齿断了,面目全非。
  偏偏尘素是个不愿意认输的性子。他可以被打败,但是绝不会主动投降。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尘素的一条小腿被剑风扫断,同光宗的诉求终于传到了擂台主持的耳朵里,慢悠悠地叫了停。
  尘素像条血淋淋的败狗一样被拖下台,眼底倒映着方陌,还有所有人的眼神。
  他抬头,方陌背后,青山门的弟子们笑嘻嘻的,七嘴八舌地看着他,昔日今日的画面重合,一口气横在胸膛内,几乎要将尘素撑的吐血。
  ——那份耻辱。
  还有愤怒。
  白日高悬,尘素却仿佛吞了一块千年寒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退一万步讲,”方陌又放开声音,“吵架吵不服,就用拳头说话,你们两个对我一个都被打成这样,这种三流实力,凭什么进入书塔?”
  同光宗被特邀入书塔学习的消息早就风传全城,这个来自无涯谷的老旧门派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却是以这样充满争议的方式。
  目前最广为人知的版本,和狴犴宫有关。
  尘素身后,尘凡咬牙隐忍,耳边的议论如同潮水,浸的他浑身刺痛。
  不是的。
  不是的。
  他们是徐道长最后才选中的,根本不能代表同光宗的能力,同光宗有资格进入书塔,不是的!
  “你看看你身后地上的这个废物,”方陌的鞭子一下一下点在尘素的手臂,缓慢地抬起脚尖踩住尘凡的肩膀,一点点加力,几不可闻的骨裂声响起,“记住了,像你这样的人,只配加入这种宗门,一辈子被人踩在……”
  他脚下一空。
  方陌刹住舌头,猛地抬头,旁边不知何时站出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高大男子。
  什么时候来的?
  男子身量颀长,白棕色劲装,像是哪个不知名的热心侠客,只不过眼睛跟没睁开似的,总显出几分促狭。
  他单手扶起尘凡后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糖葫芦。
  方陌眯了眯眼。
  这他娘的谁?
  “大师兄……”尘凡低声,痛的眼红。
  被打时为了不丢人,愣是咬碎了牙也没吭声,此刻见师兄如见亲人,哽咽一下,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青山门的欺人太甚……”
  “眼泪憋回去。”
  尘凡不敢哭了。
  陈师兄扭头,看着警惕拉满的方陌,微微一笑,无比和善:“这位小道友,有什么冲突可以沟通解决,何必动刀动枪的?”
  方陌眉尖一挑,“倒不如你自己问问,看他们说了些什么!”
  陈师兄岂能猜不到他们说了哪些,此刻连眼神教育也省去了,客客气气道,“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总不能是专程找人说的,如今纠结这个也无益,我看小兄弟人也打了,气也出了,权当一场误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