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可是,大帝。”琼尾期期艾艾,“您在莲池的这段时间,徐名晟他,他……”
  “他已经将神子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轰!
  殿前的玉桌被暴起的真气掀翻出去,一声巨响四分五裂,大帝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动,琼尾更是原地化成石雕,空气都静止了。
  “公开的秘密,就不叫秘密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大帝才开口打破僵硬的氛围,“不能作为秘密的神子,也不必再有了。”
  琼尾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一边咀嚼着这句话,一边小心翼翼问:“那大帝您的意思?”
  “失去民心的只是神子,并非神域,人间可以没有神子,却不会介意再多出两位神祇。”
  琼尾想了想,“可是除非灭世天灾,区区人祸,按规矩,神域是不可以插手人间事务的。”
  大帝抬了抬手指,须臾,妖市地脉的投影画面出现在大殿之中,房璃站在浆河岸边,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取得妖市内丹。
  大帝的眉尾轻轻挑起。
  “灭世天灾,不就在这里吗?”
  琼尾不置可否,看着画面里的女孩,“她在这里已驻留许久,迟迟未有动作,好像是在等什么?”
  话音甫落,一阵复杂的脚步声在地脉入口响起,琼尾的惊呼还没出口,房璃等的“人”就出现在了投影的画面里。
  眉眼若雕画,气质如冰山。
  一身雀蓝锦袍,风尘仆仆,手中握着宫主刃,腰间还挂着装有蓝玉的储物锦囊。他的眼神没有聚光,却目标明确,一步一步走到了房璃身侧。
  琼尾的瞳孔缩了缩。
  这是……
  房璃在苦海时使用的,徐名晟的人傀?!
  她可真是不浪费一点资源啊。
  “徐饼。”
  房璃头也不回地接过锦囊和宫主刃,语气短促,直白有力。
  “跳下去。”
  人傀向前一步,没有丝毫留恋,朝着岩浆般的河流纵身一跃而下。
  第133章
  房璃的身影出现在妖市入口的时候,乐衍放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成了!”
  听到这句话,房璃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反而是看向了乐衍身后的人群。
  只见男女老少,高低宽窄,乌泱泱挤满了街道,目光一致的望着房璃的方向。
  赦比尸在旁边小声提醒:“妖市一役,徐宫主大刀阔斧地修理了那些合作的门派氏族,如今他们,龟缩的龟缩,没落的没落,又逢乱世,无人出来主持大局……”
  “他们都在等您呐。”
  “……”
  风呼啸,人静默。
  “诸位。”
  空空的风声中,房璃的声音稳健响起,“末日临世,达官显贵闭阁自守,高坐庙堂如观戏台,徒留泣血之声湮没尘埃……”
  “世道崩坏,天,地,已弃此世。”
  “然,蝼蚁尚且惜命,人又岂可自弃。”
  苍凉的劲风吹不散她的声音。
  “从前我朝不保夕,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总想着死得其所。”
  众人敬仰,万人仰望,如火树银花浓墨重彩,那便是理想中最好的死得其所。
  可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她要的死得其所,是以这么多具象的苦难为代价。
  如果必须有足够多的苦难,才能有足够高的救赎。
  这个救世主,不当也罢。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狴犴宫宫主……”提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虽殁,但狴犴宫效力仍存,四部八旗劳力奉公,还请团结一心,方能共度难关。”
  池归芦抱着剑背靠人群背后的墙面,听到此处,仰了仰下巴。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没有人在乎,既然已经活到了这里,那便继续活下去。”
  赦比尸:“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去地脉。”房璃答,“肃清魔种。”
  _
  距离邬宁港最近的地脉入口在田家堡,田家堡的主人正是先前礼仪楼圆桌会议上戴“勾簿判官”面具的那位,从一开始封锁线路的时候,他便落到了狴犴宫的手中。
  找到田雷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这家伙为了保守秘密不惜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嚼不烂化不软,如果不是他与司秋合作,倒真能夸得上一句硬骨头。
  房璃不想与此人浪费时间,刚进刑房便开门见山:“听说田家主最大的愿望便是留名青史,出身毫末白手起家,妖市找你商议反叛之事时,你大概也觉得这是开天辟地成为创世神的好机会,我说的对吗?”
  啪,两只手摁在刑具两侧,房璃缓缓压下脑袋,眸光清幽。
  田雷并不吃这一套,身上伤痕累累,冷哼一声。房璃意料之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琉璃瓶,里头装着泥浆般的液体,还在咕嘟嘟冒着泡。
  “田家主见多识广,不知认不认得此物?”
  房璃一字一句,“这是魇水。”
  田雷不屑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被魇水吞噬者,会被抹除存在。功勋也好,坚持也罢,只要触碰它,砰。”
  手指倏地展开。
  “什么都留不下。”
  田雷:“……”
  半个时辰过后,田家堡的一处天井,天井正中一口填满清水的古井,散发着渠渠凉意。
  “这里便是田雷所说的地脉入口。”
  赦比尸往后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田雷从招供之后便一言不发,赦比尸把眼神收回来,压低音量:“那魇水是真的?”
  “假的,随便挖的泥浆放了点丹药,古书塔秘境的魇水可吞万物,区区一个琉璃瓶,怎么可能装得下。”
  “嘶。那你是怎么哄过田雷的?”
  “用了点手段,让他这里忘了自己见过的东西罢了。”房璃点了点脑袋,赦比尸若有所思,又忧心忡忡道:
  “我方才看见他有许多小动作,你确定不把他关回去?”
  “怕的就是他没有动作。”
  房璃几乎是用腹语在回答,“我有个问题。你知道司秋吗?”
  “司秋?”赦比尸想了想,“那是白帝身边辅佐的小神,已经消失数百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又出现了。”房璃言简意赅,“散播魔种、策划这一切的,就是他。”
  “……”
  两人聊了一会儿司秋的往事,忽然天井外响起激烈的脚步声,下一秒,一队列狴犴宫的道士鱼贯而入,将天井围了个密不透风。
  乐衍下意识紧张地抓住了赦比尸的肩头。
  “……”
  一个修士上前行礼,对房璃说了几句,她颔首,对一老一少解释道:“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待会我进去,你们就在外面把风,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这个入口打开过后又被一种新的阵法覆盖了,我不会解阵,问问那些狴犴宫弟子,有没有会的?”
  赦比尸当真去问了一圈,得到肯定的回答过后,他领着几个弟子来到井口旁。
  井口被一道复杂的阵法覆盖,几个弟子二话不说围绕井摆阵,阵法遭受攻击开始遽烈的震动起来。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阵法的线索纷纷揭开,而弟子们也已被汗水浸透。
  “做得好。”
  房璃往井口下方看了看,拍了拍弟子的肩。
  “封住经脉,坚持住,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一跃而下。
  -
  无边无际的白光过后,房璃的脚踩到了实质的土地。
  引入眼帘的是交错的金线。
  凹凸不平的土壁上,蛛网般的金线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交织,散发着呼吸般的光芒。
  原本应该是这样。
  因为过度的力量污染,纤细的金线肿大突出,如同的肿瘤垂掉在土壁之上,肉眼可见的异样的颜色在其中横冲直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像是某种细小的尖叫声音。
  房璃走了几步,手抚上那些瘤块,仿佛能够感受到里面传递的气息。她知道,自己已身在地脉之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房璃闭了闭眼睛。
  她转身迎上司秋的目光,两人在无声中对视片刻,司秋道:“殿下。”
  “姬师骨。”
  熟悉的称呼令司秋睫毛轻颤,房璃似乎并不避讳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这曾是真真切切,陪伴她超过十年的同伴名字,“从前都是你问我,如今,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从赦比尸那里听说了一点你的故事,你从前在白帝身边做事,后来被贬堕入凡,对吗?”
  司秋的眉眼一扬,“殿下若对我的往事感兴趣,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上一番,何必假借他人口舌。”
  房璃也笑了笑,有那么短暂的一刻,两人的氛围仿佛又重回到了那年的太子与侍者。
  “我想知道。”
  她说。
  “你在人间这数百年,是谁在替你掩盖踪迹,又是谁为你指明了神子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