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松口气之余,阮蓁也颇感挫败,咬着唇瓣低下头去。
  楚桐察觉出阮蓁的异样,左右一扫,恰巧撞见连玉枝不及收回的促狭目光,便瞪了她一眼,“都是自家姐妹,你这是在做甚?”
  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气的连玉枝,又见连自家表姐竟向着一个外人,心中更是大为光火,因而把下巴骄傲地一抬,“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妹,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楚桐气结,提步就要前去理论,却被阮蓁攥住了手腕,“算了,桐姐姐,大过年的,别再节外生枝,省得叫长辈操心。”
  一提起家中长辈,楚桐倒也是歇了心思,府中如今已是一团乱麻,委实不该在给长辈添麻烦,只握住阮蓁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宽慰道:“蓁表妹,你别同她计较,玉枝也很是可怜。”
  阮蓁猜这可怜,指的是心上人要娶妻,然而新娘却不是自己,但这关乎连玉枝的清誉,她也不好明说,只反问:“可怜?”
  楚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连玉枝,拉着阮蓁沿着风雨连廊,去到一处僻静之地,
  在美人靠上坐下,吩咐丫鬟在前头把风,这才同阮蓁分说道:“想来蓁妹妹早已瞧出玉枝对二哥的心思。”
  见阮蓁并无讶异之色,便接着又道:“玉枝一心想要嫁给二哥,祖母宠爱这个外孙女,原也是有意撮合,但二哥却并无此意,大伯娘同姑母更是势同水火,这事儿便不了了之。哪想近日,玉枝得知公主和县主欲要强嫁二哥,心中不胜欢喜,当即找到祖母,表示愿意嫁给二哥,以解如今楚家的燃眉之急。而大伯娘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从前那些上赶着嫁给二哥的人家,如今都忌惮宫里的两位娘娘,根本不敢接二哥这个烫手山芋,虽依旧不愿,却也只能从了。”
  “既然如此,那迟小姐?”
  想起这个,楚桐就忍不住攥紧了帕子,“还不是我那个好姑母,你说外人怕被连累也就罢了,她可是楚家人,这个时候不说帮忙,竟恨不得立马和二哥撇开干系,因这事儿闹出些动静,怕传入宫里被两位娘娘嫉恨,影响我那姑父和几个表弟的前程,忙地就帮玉枝定了人家。等开了年,男方便会来下定,那男子是连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儿,人才样貌倒也不差,只是咱们二哥珠玉在前,她又哪里瞧得上其他凡夫俗子,每日以泪洗面不在话下。”
  顿了顿,楚桐歉意地看向阮蓁,“所以,蓁妹妹,玉枝言语无状也是情有可原,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儿都得疯,你就别同她一般见识,勿要将她的话放心里去,好不好?”
  其实,阮蓁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这些年的遭遇,早已练就了铁心铜肺,只要不是真刀真枪地伤害她的血肉,她是不会往心里去的,然而谢桐的情却不得不承。
  一个人秉性如何,端看他对下位者的态度。
  楚桐是国公府,除却姨母和楚洵以外,唯一一个在她落魄时还不曾看不起她的人,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因道:“好,我答应你便是。真是没想到,表姑母竟如此狠心,再有便是,被如此摆布,玉枝姐她便甘心?”
  “她那个霸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怎会甘心,自然是生死不依,可我那姑母却是狠下了心肠,任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不松口,她一个女儿家,父母铁了心要嫁她,她又能怎么办?”
  这个世道,女子总是不易,即便是连玉枝这样的,也免不了被抛弃的命运,可她的爹娘即便放弃她,一定也会为她择一个好夫婿。
  不像她,从小到大,一针一线,一衣一食,都得靠自己筹谋。
  思及此,阮蓁才松懈的心弦又紧绷起来。
  她知道,到如今这个地步,她该是要顺其自然,做不成他的妻,便是做他的妹子也不亏,他同样会照应她,但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苦肉计也使了,美人计也用了,机关算尽才走到如今这个局面,要她放手谈何容易?
  她不要顺其自然,她偏要强求,不到最后一刻,她阮蓁绝不服输。
  只是,眼下楚家似已认定了迟音英,看这架势,不日便要将亲事定下,短短时日,她又要如何见缝插针,方可扭转如今的败局?
  阮蓁微微阖眼,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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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几时,随着爆裂声声,欢呼也跟着此起彼伏。阮蓁掀开眼皮子一看,成百上千的烟火升腾至空中,砰地一声后,炸出漫天的火光。
  看着为焰火所填满的夜空,阮蓁眼眸也为之一亮,“桐姐姐,我听连翘说,花灯节那日,咱们府上的公子小姐,都会乘画舫,去夫子庙看烟火大会?”
  楚桐道:“是有这么回事。”
  所有人皆会去,那楚洵也一定会去。
  阮蓁松了一口气,或许,还没有到绝境之时。
  第18章
  她拉着楚桐,出了游廊,至庭院中,同大伙儿一起看烟火。
  “这烟火可真美。”
  “不知,同夫子庙花灯节那日的烟火比,孰美?”
  楚桐道:“咱们府上的烟火,是专程找工部定制的,今日这个叫七彩祥云,你看那天上的火光,是不是七种颜色?而夫子庙的烟火,也就名头大,真论起高低来,远不如咱们府上的精彩。”
  “不过花灯节那日,夫子庙的灯会倒是天下无双,不仅有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天南海北的吃食,到时候我带你好生逛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又道:“只可惜那日二哥也在,夫子庙人山人海的,他只怕不会让我们下船。”
  一听到楚洵,人群中便有人竖起了耳朵。
  阮蓁微一勾唇,又问:“洵表哥还真去啊?那日宫里不该有宴请百官的夜宴?”
  “有倒是有的,只是二哥向来不喜那些场合,总是离得格外早些。再者说,若是在宫里,难免遇到韶华公主和宛平县主,如今这个时候,二哥又哪里敢多待?”
  余光扫了一眼朝这边探头探脑的某人,阮蓁暗示意味甚浓地道:“这倒也是,若是在宫里,同两位贵人发生点什么,那真当是不娶也得娶了。”
  楚桐笑笑回说:“那倒不至于,韶华公主同宛平县主,一个天潢贵胄,一个皇亲国戚,怎会做出这等自降身份之事?”
  阮蓁意味深长地道:“那前段时日,清平县主同梁小将军的事,又怎么说?”
  清平县主,思慕梁小将军,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最终清平县主将梁小将军灌醉,等两人被发现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暗室,梁小将军已然是插翅也难飞。
  正这时,一硕大无比的烟火球在空中炸开,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烟火在空中炸成无数小的火球,这些火球经过第二次炸裂,化为更小的火星。
  刹那间,整个湖畔亮如白昼,借着这堪比日光的烟火,阮蓁看见连玉枝握紧拳头,看向火光下那个美姿仪的男子时,眼中不再死气沉沉,重燃起熠熠的生机。
  阮蓁收回目光,携手楚桐往明间走去,步态较之方才显然已松快许多。
  今日是家宴,楚家人口少,两房人加在一起,正经的主子也就十几个,这其中还有半数在外,要么戍边,比如国公爷、孙姨娘、四小姐,要么在外做官,比如二老爷和二夫人,是以只摆了两桌,也不必男女分席,长辈一桌,小辈一桌,主子人不多,但来往伺候的婢子却委实不少,得有四五十个,倒也不显得冷情。
  待冷盘上齐,老夫人便举起酒杯,众人齐齐站起来,一起敬老夫人的酒。
  老夫人浅啜一口,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洵一眼,“趁着今日大伙儿都在,老婆子有一桩喜事要宣布。”
  阮蓁立马看向迟音英,就看到她娇羞地一垂眸,心中咯噔一下。
  却不想,下一刻便瞧见迟音英扶着酒杯的纤手一颤,杯中酒撒了几滴在袖口,她却半分没有知觉,只定定地看着老夫人,眼里满是疑惑。
  只因老夫人道:“是你们二哥,要认蓁丫头做义妹,正月十六那日,咱们府上要大摆宴席,从那以后,你们就又多了一个好妹妹。”
  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毕竟她回江州之前,楚洵便同自己提过一嘴。
  但老夫人口中的喜事,从迟音英的表情来看,原本不应是她和楚洵的婚事吗?
  他为何要拒绝?
  若拒了同迟家的婚事,又要如何应对宫里的两位娘娘?
  而在半个时辰前,瑞云居的佛堂里,老夫人也如是问楚洵,“眼下,你除了娶她,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坐在圈椅里的男子,沉默着并不回答,只捧着一盏茶在吃。
  这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老夫人直皱眉头,顿时嗓门一提,“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惦记着音钟?”
  楚洵仍是不语,饮茶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然面色却霎时阴沉了两分。
  老夫人钟氏见之,揪心不已,怅然道:“可是她死了啊。”
  又连声质问:“为着个死人,你当真要终身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