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说实在的,在看到阮蓁面色惨白,没有出气的那一刻,她心中不是不后怕,幸好她没有落水,否则可能今日死的便是她,后怕之余,对阮蓁多少生出些歉意。
  然这份歉意,在看见对面马车内的动静时,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帘未及扯下,楚洵跪骑在阮蓁身上。双手交叠在阮蓁腹部,一下一下地按压着,不时有河水从女子口中吐出。
  饶是知晓楚洵这是在救人,连玉枝还是嫉妒的眸色发狠,“你最好别醒过来,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在连玉枝看来,若是阮蓁有命活下去,依着她对表哥的恩情,以及舅母对她的喜欢,这桩婚事几乎是十拿九稳,届时等着她的便是泼天的富贵以及金玉满堂的丈夫。
  可这一切,却是抢的她的,落水的本该是她,和表哥成婚的也该是她,她绝不容许有人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绝不容许。
  然连玉枝却是低估了楚洵的无情,在阮蓁醒来后,楚洵非但一字不提嫁娶之事,反倒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当阮蓁幽幽醒转时,发觉楚洵正双手叠压,帮自己排除呛入口中的河水。虽然隔着几层布料,但那布料浸了水,湿漉漉的。
  虽明知他该是在救自己,还是霎时羞地忙低下头,低声道:“表哥?”
  女子声若蚊蝇,楚洵似是并未听清,依旧严肃地在救人。
  阮蓁纵然心思多,却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却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登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又是一连声道:“表哥。”
  这回,男子停下了手中动作,而后寡淡地扫了一眼阮蓁,当目光触及阮蓁那因为羞赧而涨红的一张脸时,竟是冷漠地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取出帕子揩干净手上的水渍,无甚情绪地道:“上回在开宝寺你救过我,今日我也算是救了你性命,如此一来,你我也算是两清了。”
  他丝毫不提对自己的亵渎,却是将无情无义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叫阮蓁有一种如意算盘落了空,还倒贴了自己的贞洁的挫败感。
  女子抽回双腿,坐起身来,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紧抿着唇。
  这一刻,她眼里的不甘与委屈却不是装的。
  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
  本就该负起一个大丈夫的责任,他不娶她便罢,还说甚要将以往的恩情一笔勾销?
  自认为满腹算计的阮蓁,到了楚洵这里,才算是遇到了对手,何止是对手,称一句祖师爷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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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瞧出了女子的委屈,楚洵又解释了一句,“虽是人前,却是在夜里,想是没熟人撞见,而至于玉枝她们,我会叮嘱他们不可外传,你大可放心。而至于方才……性命攸关,我这也只是无奈之举,我想表妹定能体谅。”
  体谅?
  说得倒是轻松?
  阮蓁转眸瞪向他,眸子雾蒙蒙中又带着一丝凌厉,是委屈,也是质问。
  然则男子却在触及她眸光的刹那,果断地撇开眼,利落地下了马车,“我唤玲珑侍候你。”
  即便是在人后,阮蓁也从来沉稳有加,可这一回也不由得失了分寸,一头靠向软榻,气得是胸闷气短。
  偏这个时候,玲珑掀帘子进来,还又雪上加霜地来了这么一句,“小姐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世子爷与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少不得要娶了小姐。”
  看看,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可那人却说什么两清,阮蓁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愤懑尽数掩藏在眼底,尽可能口吻平淡地道:“你这话,可别在人前说,省得叫人笑话。”
  玲珑不解反问:“为何?”
  “表哥救了我性命,已然是天大的恩德,我又怎么能罔顾他的意愿,强迫嫁给他呢?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玲珑还没有蠢到这个份上,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惊讶出声,“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世子爷也不愿娶你?”
  阮蓁不愿向玲珑过多解释,只点点头,便靠在迎枕上闭目小憩,“我乏了,你让我歇会儿。”
  玲珑便也住嘴,又找来一条薄褥与她盖在膝上,转头用铜筷去拨弄炉子里的炭火,上头煮着水,等会子给小姐驱寒。
  等玲珑背过身去,阮蓁便睁开眼来,看着玲珑忙碌的身影,闻着自陶罐里散出的生姜味,她微微有些失神,仿佛看到了那一年主仆三人在大青山庄子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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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回,她染了风寒,没有银钱看大夫,托人去江州送信,也没有个回音,那个时候她是靠着喝生姜水硬生生挺过来的。
  那日子,可真是苦啊。
  想到这里,阮蓁暗自握拳,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苦日子去。
  却说另一边,楚洵一下马车,便吩咐昌平道:“去查一查船头的油迹是何人所为?再查一查二小姐和三小姐,今日缺席又是为着哪般?可与阮蓁有关?”
  世子爷这是疑心表小姐?
  昌平不禁失笑,“世子爷,表小姐那个人,即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啊。”
  楚洵冷笑不语。
  昌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世子爷这意思,不认同表小姐胆小?可表小姐什么时候胆子大了?但也不好多问,只领了命下去不提。
  阮蓁既已醒来,楚洵又有意掩藏今日之事,马车便再没有驶向医馆,而是回了国公府,寻了信得过的大夫来诊脉。这事儿,甚至最后都没有惊动国公夫人和钟氏,便这么被压了下来。
  但如今年节下,迎来送往的多,楚家姑娘少,阮蓁寻常也会帮忙招呼客人,可如今却一连几日不曾露面,便叫钟氏生了疑。
  于是,钟氏便将玲珑唤去问话,玲珑在这等老封君面前,哪里敢有半个字的隐瞒,又有心替自家小姐鸣不平,自然是添油加醋地托出。
  钟氏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只打发了一些寻常驱寒的药材,可转头喜笑颜开地对李妈妈道:“快,你亲自去召文仲,我有话要问他。”
  不几时,楚洵被请来百狮堂,至明间,才一撩袍坐下,钟氏便按耐不住问道:“听说你蓁表妹落水,是你救的?”
  楚洵有些诧异,但马上又恢复如常,“是有这回事。”
  没有不认账,钟氏点点头以示肯定,又问:“既然如此,那你打算何时娶她?”
  若是放在从前,钟氏哪里看得上阮蓁,这不是自家孙子死活不肯成婚,她这才不得不降低期望,恰逢这大好的逼婚机会,这才便宜了阮蓁。
  本以为这回是十拿九稳,哪想到自家孙儿却是径直反问:“我为何要娶她?”
  “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这清白的名声算是毁了,你难道不该娶她?”
  对此,楚洵却是早已备好说辞,“什么肌肤之亲,我那是为了救人,蓁表妹也很是通情达理,并不埋怨我的唐突,更何况当时并无熟识之人撞见,祖母担忧之事不会发生。”
  钟氏心想,这等攀权富贵的大好机会,阮蓁又不傻,怎么会轻易放过,少不得是被自家孙儿糊弄住了,张了张嘴,正待分说,不想楚洵却是先发制人,“祖母若实在太过空闲,不如多管教管教玉枝,她再这般下去,还不知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玉枝、玉枝她怎么了?”
  楚洵也不开口,而是扫了一旁驻立的昌平一眼,后者立马站出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宣之于口,从如何用百芳社的邀请帖支开楚桐,又如何利用连老夫人支开四小姐的外祖母,从而支开四小姐,到画舫上的各种谋划。
  毕竟是自己外孙女,钟氏还是有意袒护的,“这不能吧,这最终不是蓁丫头落水吗?你确定不是蓁丫头做的?”
  楚洵轻叹一声:“孙儿一开始的确是怀疑蓁表妹,但所有的证据却指向玉枝,不然祖母以为,蓁表妹还能安然地在府中将养?”
  这时,昌平也把证据呈上,是相关证人的证词。
  钟氏略略一翻,还真是没有冤枉她,气得是太阳穴直突突。
  这连玉枝虽是姓连,却是在钟氏跟前长大,自己亲自教养的外孙女犯下如此大错,她这老脸也实是没地儿搁,
  一时间,钟氏是羞愤交加,赶紧叫人去连府,传连玉枝来训话,又哪里顾得上阮蓁这个八字没一撇的孙儿媳妇。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日,钟氏忙着收拾连玉枝,压根腾不出手来管阮蓁的事,更是不明白外头是何光景。
  直到这天,刚用完早膳,她那儿媳妇哭哭啼啼地来找她,“母亲,你务必要帮帮文仲。”
  钟氏放下碗筷,接过李妈妈手中的瓷盅,漱罢口才不紧不慢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一遇事就知道哭,光长年岁,不长本事。”
  “是,儿媳知错。”说是认错,但并不耽误她继续垂着头,抖着肩,嘤嘤低泣。
  钟氏乃是将门虎女,最不耐烦这一套,当即摆了摆手,“行了,别再哭了,说罢,文仲他到底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