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下子,昌平看阮蓁的眼神都变了,少夫人不总是柔弱不堪的?何曾这般利落且杀伐果断了?
  但如今却不是多想的时候,昌平立马拿出了楚洵的私印。阮蓁扯下一块裙边,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再盖上楚洵的私印,交给莲清手中,还刻意嘱咐玲珑,“这事你若是再给我办砸了,我若是还能活着回来,定然会把你发卖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
  玲珑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办砸事情了?”
  阮蓁一挥手,“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走吧,务必要把信送到我表舅舅手里。”
  送走莲清他们,阮蓁随昌平踏上了渡江的船只。
  钱塘江不比秦淮河的温柔,有他自己的倔脾气,这江风一吹过来,阮蓁这弱柳扶风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好几次险些落入江中。
  看得昌平是直急眼,“少夫人,你就别跟着闹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这身子骨,去了又能干什么啊?”
  哪想柔弱不堪的少夫人,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夫妻本是一体,我怎能舍弃表哥而独活?”
  昌平愣住了,有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没想到少夫人竟毫不犹豫,便选择与世子爷共生死,这一刻昌平想到了情比金坚四个字,世子爷这妻子算是娶对了。
  但其实,阮蓁不是没有犹豫过的。
  走了,固然是能保住一命,他日楚洵若是生还,也不会怪她,但她却失去了一次,可以得到他心的机会。
  人们总是喜欢锦上添花,殊不知雪中送炭才珍贵,尤其这种置生死于不顾的情谊。
  更何况,她相信楚洵。他能在围场之上从叛军手中力挽狂澜。便是上回谢卿山带着水师来劫她,他事先并不知情,也能够游刃有余。她相信这一次,他也能够化险为夷。
  阮蓁笔直地站在船头,抬眸看向临安城门的方向,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有的只是熠熠的火光。
  再堵一次,倘若这次都还拿不下他。
  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认了。
  第31章
  阮蓁进入临安城后,黑甲军的铁蹄已抵达对岸的板桥镇,百姓乍然惊觉时,叛军已黑压压的铺了三里地,来势汹汹,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直奔临安城来索命。
  不只是侯潮门外,临安其余城门外也有叛军的影子,兵临城下就在顷刻之间。
  百姓慌忙逃窜,然而知府郑明伯却命人关闭所有城门,一时间城中是哭天抢地,怨声载道,民众齐聚在侯潮门城墙下,逼迫郑府台开门放行。
  然临安城乃一方重镇,若是失守,叛军必将借道嘉禾、姑苏,剑指金陵,事关国体,郑府台又岂敢开门,只能一力压下民众的抗议,吩咐前来通报的钱师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勿要堵在街上,各自回到家中,日子照常过,不出三日,必有援军驰援,让他们莫要惊慌。”
  钱师爷站在城墙上,将郑府台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了,百姓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倒是群情更加地高涨。
  “这么说来,我们只能等援军来救,那岂不就是等死?”
  “大家一起撞门,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冲出去挣条活路。”
  有七八个壮汉合力抬起巨木,朝着城门撞去,张开双臂拦着的门吏被当场撞得吐血而亡。其余门吏抽出配剑,挥向打头的那个壮汉,那壮汉登时就断了臂膀,其余人扶着他,却并未退下,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门吏,其后的民众也恶狠狠地仇视着官兵。
  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钱师爷摸着额头的细汗,重新回到郑大人跟前,“大人,现下该如何办啊?那些人根本不听招呼,他们虽然没有精良的武器,可却比咱们官府的人多多了,真闹起来,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像临安城这样的州府,府兵不过□□千,而如今在城内的也不过三千,其余皆在驻扎在县城及城镇,但是城内的民众却有四五万,若真是闹将起来,府兵决计不是对手。
  郑府台头痛抚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却瞧见楚洵走过去,他今日未着官服,江风吹得他白袍猎猎作响,分明是一张玉面书生的脸,可他云淡风轻地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感到信服,相信他能带来转机。
  他一开口,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叫喧嚣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诸位以为出了这城门就安全了?”
  许多人同时问:“这位大人言下何意?”
  楚洵道:“临安城并非边塞,叛军出现在此,只能说明周边城池恐已遭不测,诸位若要强行出城,等待诸位的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留在城中,尚且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这话的真实性。民众也不都是愚钝的,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位大人说的是真的,临安府虽山地多,却容不下这么多叛军的藏匿,那只能说明叛军来自别处,那他能长驱直入,则说明途径之地已经失陷。
  这下子,那些方才还抢破头要出城的人不说话了。
  郑府台见民众被安抚下来,面上也是稍微松快了些,他大腹便便地走到楚洵身边,摸着胡须道:“大家放心,这位大人是英国公府的楚世子,大理寺的楚少卿,楚家世代武将,如今城中有楚少卿坐镇,尔等实在不必过于担忧,且好生回去歇着吧,省些力气,等着对付叛军使。”
  楚家的名号一出,民众纷纷松了一口气。
  毕竟,楚家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楚家世代从武,著有兵书若干,是大梁首屈一指的武将世家,便是楚洵如今从文,楚家也有大公子楚烨在军中任校尉的要职,他日接班指日可待。
  等安抚了闹事的百姓,郑明伯这才问楚洵,“依楚少卿之见,这场仗该如何打?”
  楚洵望着巨浪滚滚的钱塘江,半晌,才蹙眉开口:“叛军两万,我军三千,这一仗不好打。”
  郑明伯其实也知道不容乐观,毕竟虽说百姓还有四五万,但除却老弱妇孺,能够上战场的,也不过一万左右,这还是在愿意听令的情形下,且民兵战力有限,比不得对方的精兵,但还是忍不住相信楚洵,希望他能够扭转乾坤。
  如今听他这意思,也没多少信心在,顿时像霜打的瘸子,焉了吧唧的。
  偏这时,钱师爷又上前来要禀事,他没好气地道:“又怎么了?”
  钱师爷对于这个上峰也是有些惧怕的,登时就有些手抖:“是、是有人找楚少卿,说是他的妻子。”
  .
  临安城,一座小桥流水的别院内。
  临湖而建的凉亭中,一个女子坐在石凳上,她低头听着训斥,不时地抽一抽肩膀,小声地呜咽着,瞧着可怜极了。
  然而,石桌对面的男子,一身白袍,面若冠玉,端的是郎艳独绝、风姿卓然,但却是个冷心冷肺的,女子已然是哭红了眼,他却半点也不怜惜,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地斥责。
  不远处,守卫在道旁的裴阆,虽然听不清亭子里的人在说什么,但看那架势却止不住地摇头。
  几个月前,在开宝寺下的庄子上,裴阆是见过少夫人如何不惧狂狮,以自己柔弱的身躯保护世子爷的。
  后来,再听说这个表小姐,已然是世子爷救下表小姐,两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那个时候世子爷似乎就不愿意娶表小姐。
  再到后来,太子在夜里拦下世子爷的马车,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他在一旁听出了些端倪,像是皇上欲赐婚韶华公主和世子爷,再后来,便听说世子爷要娶表小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世子爷娶表小姐,本就是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阻挡皇上的赐婚。
  当时在板桥镇,少夫人决定来临安城,裴阆虽然并未言语一句,心里却是不屑的,不爱你的男人,你上赶着,只会徒增厌烦罢了。
  果不其然,少夫人千辛万苦才找到世子爷,结果世子爷非但没有半分感动,还对着少夫人就是一通的责怪。
  裴阆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去。
  .
  “我知道你向来胆子大,却不知道你竟胆大至此,明知有叛军,竟还要入城,如今城中一片混乱,万一你没找着我,被人趁乱掳了或者……届时,你可怎么办,你可想过后果?”
  楚洵不忍说出的那个词,阮蓁却意会到了,她自石凳上起身,步至男子身后,从后面拥上楚洵,楚洵先是一僵,而后便往旁边移去,却不想女子也跟着他移动。
  几次下来,男子无奈望天,“松手。”
  “不松,就不松。”女子非但没有放开她,反倒是还箍得更紧,紧紧贴在他肩膀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啪啦啪啦地掉:“我来之前,我就知道,表哥一定会凶我的。玲珑她们也说,我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昌平一路上也嫌弃我身子骨弱,拖他的后腿。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若是不进城来,只要不看到表哥好好的在我面前,我就会胡思乱想,我会想表哥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受伤,受伤了有没有人照顾,会不会有奸人害表哥,叛军来了那么多人,表哥不敌他们又当如何是好?我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痛,我就心神不宁,我怕我还没等到表哥回来,就先病了,就先疯了,所以我明知表哥会怪我冲动行事,我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