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叫了两声,女子也没有回应,楚洵便歇了心思,只上了床从前面拥着她入睡,但他却没能立刻入睡,闲暇之际便盯着女子的脸来看。
  虽只有从纱帐溜进来的月光,却也足以叫楚洵看清女子的长相,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他的目光从女子小巧的下巴,往上是挺翘的鼻梁,再往上是女子紧闭的眼睛。
  大概因为被人热切地注视着,即便是看不见,也终究会不舒服。
  很是不争气地,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楚洵的炬眼。
  楚洵闭了闭眼,到底什么都没说,仍旧是搂着女子入睡。
  楚洵向来起得比阮蓁早。
  从前,他起身过后,便是立马去院子里打一套拳法,今日却是先走到床背后,在昨儿阮蓁放嫁妆单子的箱子前徘徊,终究是抬手打开了箱子。
  却里面,并没有所谓的账本,只有阮蓁的嫁妆单子。
  楚洵身形微顿,半晌,他透过纱帐看向阮蓁的眸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洵离开房间后,阮蓁便坐起了身来,她斜倚在引枕上,想起方才楚洵在箱子旁的动静,以及那一声长叹,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楚洵,我是不会容许你左拥右抱的,你答应过只守着我过。
  若是你定要食言,那也只能是二选一,我绝不要重蹈姨母的覆辙。
  等楚洵打完拳,用了膳食后去衙门,阮蓁便也起身,匆匆地出了门。碍于莲清和玲珑都成了叛徒,这回她谁也没带,连国公府的马车也没有乘坐,只带了楚洵惯常用的一方砚台,以及一身国公府小厮的衣裳,至外头一间成衣铺子,换了小厮的衣裳,再在面容上稍做修饰,这才赁了马车,往大理寺去。
  这是阮蓁第二次去大理寺,因着他穿的是国公府小厮的服饰,守门的杂役并没有如上次一般为难她。她上次去过楚洵办公务的房间,这回来自然是熟门熟路,她趁着昌平走开的空隙,悄摸地钻入了楚洵的房间。
  这是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之所,设有茶几和圈椅。里间是办公之所,设有书桌、书柜和太师椅。
  阮蓁去到里间,坐在太师椅里等了大概一刻钟,楚洵便回来了,她小心藏在在书柜下方的柜子里,她骨架小,塞进去,倒也没有被发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看一看楚洵和迟音钟在衙门里,是否如传言一般出双入对,她不想做一个被人蒙住眼睛的瞎子,仍由旁人摆布。
  从柜门缝隙看过去,是楚洵伏在案前的背影,整整一个时辰,楚洵皆在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案子。
  中间,有一个属下呈了公文进来,也并没有耽搁许久。
  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更没有迟音钟。
  看来,楚洵还是有分寸的,并不是如传闻那样,利用公务之便同迟音钟私交过密。
  然而,阮蓁刚放下心,打算等楚洵出门后便溜出去。
  却这时候,通往里间的门从外头敲响。
  不知为何,阮蓁心中一紧,会是迟音钟吗?
  “进来。”楚洵头也没抬,只冷声道。
  下一刻,女子的声音传来,“文仲。”
  果然是迟音钟吗?能在这里出现的女官,只能是迟音钟了吧?只是,不知她们这是要谈私事还是公事?
  “你怎么突然想着弃文从武?”
  果然是私事,等等,楚洵要弃文从武,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知会她一声?
  “是不是嫂夫人,听信了流言,不放心你继续在大理寺,这才逼迫你……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去同嫂夫人解释的,你在朝廷大有可为,何苦要去军中从头再来?”
  楚洵笑笑:“她啊,也就表面大度,当时还说让我将你引荐给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回头就开始清点她的嫁妆,还刻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她这个醋坛子啊,只怕我继续待在大理寺,她就要同我和离。”
  迟音钟想了想道:“既然嫂夫人接受不了你我日日见面,那不如这样,你就不必动了,我离开。原本我就不该回来的。”
  躲在柜子里的阮蓁,听到这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搞得她是什么不分是非的醋坛子,而迟音钟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而且两人如此为对方着想是怎么回事,还说没有鬼?
  这谁信?
  阮蓁险些忍不住跑出去质问了,就听楚洵又道:“音钟,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千里迢迢叫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你走与不走,其实并没有多大妨碍,只能是我走,好在楚家军在我楚家手中几十年,即便他是皇上,轻易也无法染指,唯有我从军才能破了如今的局。”
  迟音钟十分疑惑地道:“你到底哪里得罪了皇上?”
  楚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当初他想招我为韶华公主的驸马,我拒绝了的缘故。”
  迟音钟闻言笑得乐不可支,“既然是这样,那我还真是帮不了你,你得罪了天子,吃些苦头也是应当的,只是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失了你倒是一桩憾事。”
  “再一个便是,边关风沙大,你在金陵金尊玉贵的,也不知受得了受不了?”
  “你一个女子,尚且受得住草原的苦寒,我一个男子怎就受不住边关的风沙了?”
  迟音钟笑笑,“便是你受得了,那嫂夫人呢,你可有为她想过?”
  楚洵瞥了一眼书柜的底部,“这是她自己作的,再如何艰苦,她也只能受着。”
  迟音钟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地酸涩。
  早在楚洵跟她说起,皇上曾招他说话,想要赐婚平妻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期盼,但今日听他一番话,方才明白,她真的只能放手了。他为了她,竟然宁肯放弃在金陵经营的一切,从头做起,宁肯走最难得路,也不愿娶她。
  迟音钟离开了,这次当真是再没了任何的眷恋。
  只迟音钟才一出门,楚洵便蹲下身去,屈起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着柜门,“你还打算藏到几时?”
  第44章
  阮蓁哪曾想过被抓包,登时一慌,咚地一声,后脑勺撞在柜壁。
  楚洵无奈地摇头,打开柜门,就看到疼得直皱眉的女子,责怪的话压下,担忧脱口而出,“可撞疼了?”
  然后,男子一把将女子捞出来,放在书桌上,仔细地替她查看着,确定脑袋没有撞伤,也没有鼓包,这才松了一口气
  。
  而后才想起来问话:
  “你来衙门做什么,还穿成这幅德行,你自己照照镜子,可还有点国公府少夫人的样子?”
  阮蓁总不能说是不相信他,是特意来捉奸的,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她眼泪说来就来,“我就是好奇,好奇迟小姐长什么样,又是个什么秉性,以至于表哥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我只是想知道能得到表哥的心的女子是什么样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楚洵声音有些无力,“我不是一早便同你说了,我和音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阮蓁怯怯地抬眸,“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当初你我成婚前,表哥为何一定要同我做假夫妻?难道不是因为没见着迟小姐的尸首,心里还隐隐期盼着她回来,要把那个位置留给她?”
  “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为何又要逼着我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把我养成迟小姐的样子,哪怕是一个影子,也好叫你睹物思人?”
  这话在阮蓁心里不是疑问,而是既定的事实,原也不该拿出来说,但为了让楚洵心虚、堵他的嘴,这才不得已为之。
  然楚洵却没有半分愧色,反倒是直接黑了脸,口气更是说不出的落寞,“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
  阮蓁怔了怔,而后抬了抬下巴,“如若不然,表哥以为我为何不肯念书?我阮蓁就当真如此不求上进吗?我幼时也是极其爱读书的。”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然我虽命不济,家世也不好,但还不至于上赶着做旁人的替身!”
  楚洵低垂着头,他闭上眼,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似是在沉思,也似是在压抑着情绪。
  好半晌,他抬头睁眼,本是想要解释一番,但对上女子那爬满双颊的眼泪,到嘴的话又变成了,“这里是衙门,不是你哭的地方,仔细被人听去,叫人笑掉大牙。”
  “你先回去,晚上我回府,再同你解释。”
  阮蓁却只当他是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她心中也是气怒非常,离开时还泄愤地踹了一脚木门,哪知木门甚是结实,直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偏如此糗样,却正好被门外的迟音钟撞见。
  她手里捧着一堆公文,想来是找楚洵谈事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来了多久,可有听到她方才说的替身之言?
  她看一眼迟音钟,正痴痴地看着楚洵,很显然将方才的话听了个干净。
  老天爷,她难得说一次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就这般被当事人听了去?